隱形伴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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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地球遙遠的北極呼嘯而來的風,途經寒冷、蠻荒的西伯利亞原野,變得更加氣勢洶洶。它咆哮著席卷過酣眠的黑龍江,掀起憤怒的雪暴,恣意敲擊著三江平原上搖搖欲墜的電線杆,逼它唱出愴愴悲歌,那遊絲般的弦,在雪霧中顫動,似已斷裂過一千次,卻又一千次從彌天霧障中鑽出來……

時而有一片巨大的雪幕,裹挾著沙粒般的粉末,像包藏著一個蓄謀已久的禍心、忍耐已久的複仇,瘋狂地旋轉,輕而易舉地塗抹去長蛇般的公路,將遠近的村莊田野,一古腦兒遮蔽起來。一瞬間天昏地暗,天地難分——那雪騎著風,執著雪亮的長矛,橫著掃來,漫天的白馬銀纓,不見了天;那抖著渾身長毛的白馬,又一氣兒躥出幾裏地去,騰空折著跟頭,滿地茫茫白毛飛舞,不見了地。

大煙泡!威嚴而不可抗拒的白衣魔王。

它來了,帶來冬的殘忍與恐怖。

它來的時候,將太陽和月亮,都順手裝在了它的衣袋裏。它一路走去,摧枯拉朽,無孔不入。萬物匍匐在它的腳下,瑟瑟發抖,頂禮膜拜。它破壞了,便滿足;它踐踏了,便竊喜。它走的時候,留下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聲,也留下掩埋在風雪中路人的屍骨……

那也許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菜地那個二勞改說過,那時年年冬天有凍死的人,四月開化時瞪著一雙笑嘻嘻的白眼從道邊溝裏鑽出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現在,它隻是用它冰冷而堅硬的爪子,搔著那簡陋農舍破舊的木門,在未能封嚴的門縫上,銼下些幹燥的雪粉,嗷嗷地歎息。

它被人關在了門外。這個小屋。

小屋裏的人,似乎完全不為這風雪之聲所驚擾、所煩惱,而隻是一心一意地偎依在一起。昏暗的油燈下,一隻粗糙的大手,一隻纖細的小手,捧著同一本書的兩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