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形伴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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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來了,雁又去了。在藍天裏劃出個人字,又劃出個一字。單調又單調,重複又重複。春天的謎底留到秋,竟消失在驟然而起的寒潮和遍地銀箔似的晨霜之中。

隻有分場東頭的那片柞樹林,滿樹的葉子叫秋風吹得通紅通紅,又讓大雁的翅膀扇得幹爽幹爽,在早晨明豔的陽光下鮮潤得刺眼,鈴兒一般沙啦沙啦地唱著歌。風兒從北來拽它,從西來擰它,那葉兒撲嚕撲嚕地在枝上打著滾兒,卻硬是一片不落。遠遠望去,襯著一彎剛結了薄冰的水泡子,搖撼得柞樹林猶如一片跳躍的篝火,暖暖亮亮地燃燒著。

她驚訝極了。她隻是偶然經過這裏。

秋天來了,樹林裏的葉子變成了黃色和棕色,風卷起它們,把它們帶在空中飛舞。於是小鴨便去了。

她恰好走到一塊崗地上,視線沿著柞樹林的邊緣伸展開去,坡下一片金黃色的穀草,一片深黑的秋翻地,一塊蒼綠的樟子鬆苗圃,再有純藍的天空這一角褐紅的濃雲——秋天竟是如此絢麗,如此豐滿。往日那肅殺的秋景、心的蕭瑟、夢的悲涼,在篝火中焚化了?她沒見過不落的紅葉,在這雪地裏一直守望到來年。

她很想鑽進柞樹林子裏去,讓這紅火暖暖地烤著自己。然而她卻一步也未停,急匆匆走開了。她必須馬上趕到東大甸子去,今天全分場的人都在那裏搶收苞米。她已經遲到了,因為餘主任在出工之前把她留下專門談了一通寫這篇報道的注意事項。而就在她要下地的時候,前天剛剛貼在大隊部小會議室門楣上,寫著“政治文化室”幾個字的紅紙偏偏又讓風給刮掉了。她找糨糊來貼,貼了好一會兒。沒有人幫她的忙,因為這個“政治文化室”,現在明明確確地歸她一個人管。

她的手碰到了上衣口袋裏的硬麵筆記本,還有一支滑溜溜的鋼筆。怎麽會是鋼筆?下地帶什麽鋼筆?這個感覺使她對自己感到陌生而奇怪。——文化室,她怎麽就會突然走進了這過去連想也沒敢想過的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