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形伴侶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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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一早,她穿上黃棉襖,戴上頭巾、口罩,把介紹信放進隨身攜帶的黃挎包裏,又檢查了一遍,然後到機耕隊去坐拖車。

她和他約好在那裏見麵,一起去總場辦手續。

拖車的車廂板上,積著一層亮晶晶的白霜。等車的人,把草繩、麻袋片、磚頭拖來做坐墊,蜷縮著身子,一聲不吭盼著開車,有人同她打招呼,她草草地作一個答,隻是埋下頭不看人,怕有更多的人注意她。終於駕駛員出現了,對著滿滿一車廂的人吆喝幾句什麽,又同路邊上工去的姑娘逗笑,磨蹭一會兒,才鑽進駕駛樓。拖車像通了電的鼓風機,噔噔響起來。

她朝大道上張望,沒有他。她站起來,家屬區的小道上,連個人影也沒有。

拖車越發吼得起勁。它要出發。

肖瀟揭下口罩,臉上一層汗,手套也黏糊糊的。——她總不能一個人去總場。

車猛地震動了一下,人紛紛向後倒去。

她不顧一切地攀抓著車廂板,踩著車尾的一角鐵跳了下去。她聽見車上發出一陣驚叫。

她還沒站穩,就向小屋跑去。他變卦了?到底為什麽沒來?一定是睡過了頭。橫豎今天是趕不上車了。

她用力推門,門沒插,她一個趔趄跌進去——

滿地碎瓷片、碎玻璃片、破布條、破紙片……一個觸目驚心的垃圾堆。

而他,埋在這垃圾堆裏。半跪在炕前,頭垂在炕沿木上,好像睡著了。腳下踩著一隻空酒瓶。喉嚨裏呼嚕呼嚕響。

她朝他走過去,拚命搖他的肩,一股刺鼻的酒氣熏得她扭過頭去。她看清地上那些碎片,是砸爛的杯碗,還有撕開的床單和書信,連那隻簡陋的小炕桌,也已成了一堆破木條……

他喝醉了。她鬆一口氣。看來他還是極度地感到了痛苦。她心裏略略地有些輕快。她極希望看到他這種失去了男人的妄自尊大而顯得軟弱不堪的狼狽相。這麽說,離婚對於他絕不是一件輕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