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形伴侶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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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荒的春天,是騎著推磨的驢子來的。

他說過。

這話是他說的,驢子駝著春天,轉了一圈又一圈,好像是來了,來了又走了。似乎是暖和了,暖和了又冷了。明明是冰化雪消了,又下場雪,又積一層冰。冬天就是那頭驢子,它蒙著眼睛呀。

終於它走累了。它停下來了,它歇息去了。於是春天從它背上跳下來,大地淌滿歡喜的漿汁。

他說過。他說過什麽?說過許多許多。忘了的,記著的,都再沒有什麽意義——介紹信已經開出來了,上麵寫著:調解無效,同意離婚。八個字,蓋上了分場的大印。他和她,很快就要到總場去辦手續。

這張介紹信,也是像驢子駝著的春天一樣,在這塊彈丸之地,轉了無數的圈圈。分居是事實了,五好家庭破產了,那麽第一對在農場安家的南方知青的光榮曆史呢,就此一筆勾銷嗎?太便宜這兩個兔崽子了。假如是假離婚為了要探親假呢?不忙著答複他們,勞改幹部幹什麽吃的?不會偵查一段兒嗎?要好好地盯梢,看看這對明離暗合的家夥搞些什麽鬼。被褥分兩套,人可以鑽一個被窩不是?

那些天,肖瀟有生以來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詞:捉奸捉雙。是孫幹事在連隊大會上指桑罵槐講的,事後有人問她有沒有聽懂。她倒很想知道一下那是怎麽樣的一種事。她不懂離婚的痛苦之外,為什麽還要加上人格受辱的代價。

磨推過來,又轉過去了。下一次,又推過來,背著希望的僵繩。

她突然發現,周圍的目光,變得更加陌生、更加陰冷莫測。早春的風刺骨,而且總是從背後刮來。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她變成了一個壞女人。譴責的重心向她傾斜——幾個月前她還是同情與憐憫的對象,忽然間,她與陳旭的位置作了一百八十度的對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