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形伴侶

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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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肖瀟帶上了那份公開信,坐拖車到鎮上換火車去管理局。拖車路過五分場的時候,她特地下了車,想再去看看鄒思竹。鄒思竹如果真是今天走,隻要趕上中午去佳木斯的火車,她可以再從佳木斯坐火車去鶴崗。她走進那陰暗破舊的走廊,聽不見一點聲音。走廊盡頭那間小屋,門敞開著,行李仍如昨日卷成一堆,靠牆放著。屋子空****——鄒思竹不見了。她一陣恐懼。隻是少了木箱上的牙杯牙膏,還有那副撲克牌。我這些東西都要留給北大荒做紀念的。她呆呆站了一會兒,木然掀開木箱蓋。他的那一箱子寶貝書也不帶走嗎?她打了一個寒噤——她看見一箱子碎紙片,幾乎撕成花生米粒大的碎紙片,幽幽地沉在裏頭,滿滿一箱。

就在那裏,就在那裏,我看見了,捉牢他!

她慌忙合上箱蓋,走了出來。

有聲音在她身後捅爐子,大聲說:“那瘋子送回杭州去了。有人護送他去的!”

她木木地走。她追不上他了。一個往南,一個往北。陰冷的南方,寒冷的北方,橫豎都是一個冷。樹葉是碎片,白雲是碎片,浪花是碎片,頭發絲兒也是碎片。橫豎都是一個碎。我死了他才會死。他死了他才會死。他碎了他才會碎。而她的心,碎過又拚接。她隻有在這寒冷的地方,才能把自己像上了大凍的水拚接成冰和雪。

風又刮起來。

肖瀟到管理局已是下午四點多鍾,沒有找到餘主任。有人說他上午到總局去了。她把那份材料交給了收發室,在管局招待所住了一夜,第二天上午就坐早班汽車去了鶴崗。她得在那兒換乘回半截河的火車,路上還得大半天。她不準備等餘主任回來。她正巴不得他不在。她得趕回農場去,科研班的活兒也該開始忙活了。

她在鶴崗老街下了長途汽車,車站離火車站很近。她無心逛商店,想去乘中午十一點三刻的那班火車。她沒有什麽錢,上個月的工資給孩子寄了一半。何況風又那麽大。煤城的風是黑色的,煤城的積雪也是黑色的。他在這裏挖煤,永遠挖不到春天。她走進候車室去避風,很快又被嗆人的臭氣趕了出來。她便到售票處去買票。這兒倒冷清得多。看來大多數的人都並不買票,大概因為火車總是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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