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形伴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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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木斯!

肮髒而擁擠的公共汽車穿過凹凸不平的街道,揚起一層薄而幹爽的塵土。清晨金亮的陽光中,眼前晃過一片黃,又一片綠。它似乎古老——那顏色難辨的屋頂,磨去了棱角的石子路;可又分明還年輕——車裏車外那尚未來得及自成一體的四方口音。它是個小城,有門窗低窄的商店,那門麵小得似乎隻讓風進去,而把人留在門外;還有她很久不曾見到了的大煙囪。它也許又不是城市,有兩個輪子的馬車嗒嗒經過,帶來泥土和大蔥的氣息。它為什麽叫佳木斯?佳木斯是什麽意思?滿語還是赫哲語?驛站?馬掌鋪?朝鮮冷麵?樺樹皮小船?江沿的漁晾子?森林的出口?魚皮鼓?墳場?不知道,不知道……

雪從北刮來。風從南吹來。

這兒的人,從哪來?關裏關外,天南海北。背著山東漢子的行李卷,揣著唐山老忐的愁容,甩著黃河邊的淚水……

它通通收下了,佳木斯。

他們燒荒,他們播種,他們蓋房,他們伐木。他們同早就學會了打算盤的滿人、同魚皮韃子、同鄂倫春人、同回回做買賣。這鬆花江的一個紐扣啊。佳木斯是商人遺落的袋袋變的,那袋袋並不值錢,卻裝過人參,裝過貂皮,裝過山珍。空癟子,便是平常又平常……

肖瀟喜歡這個城市裏那種五方雜處的亂勁兒。

危險似已過去,而離傍晚南去列車開車的時間還早,他們在街上閑逛。

原來,那一片黃,是房子;那一片綠,是楊樹。

透過玻璃櫥窗,她看見那些穿草綠色軍衣軍褲,卻又沒有領章帽徽的人,擠在蒼蠅亂飛的小飯館裏,用玻璃罐頭、用大海碗,咕嘟咕嘟地灌著自己,麵紅耳赤地笑著、爭著什麽。白的泡沫,黃的**,從嘴裏溢出來,順脖頸往下淌,漫到桌上,又漫到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