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如蛻

總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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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威

王德威

台灣大學外文係畢業,美國威斯康辛大學比較文學博士。

曾任教於台灣大學外文係、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東亞係。現任美國哈佛大學東亞語言及文明係講座教授。

一九〇〇年,梁啟超在《清議報》發表《少年中國說》,力倡少年為國家新生之本。相對於“老大帝國”,“少年中國”憑其青春朝氣,不僅振衰起敝,更投射出中華文明繼往開來的願景。“美哉我少年中國,與天不老!壯哉我中國少年,與國無疆!”梁啟超本人率先將“哀時客”之名改為“少年中國之少年”,一時如應斯響,各種以少年為名的聲音——從“鐵血少年”到“突飛少年”——此起彼落,成為庚子以後的中國文壇學界之莫大契機。

即使一個世紀以後,梁啟超及其同代人倡議“少年中國”的熱情仍然讓我們深深感動。“少年”一詞古已有之,卻是在二十世紀初被賦予了前所未見的豐富含義。“少年”擁有承先啟後、迎頭趕上的情操;而在達爾文主義的影響下,“少年”也襲取了物種進化、日新又新的寓意。青春與文明、身體與國體形成了有機對話關係。

從文學角度來看,“少年中國”也是我們想象現代、敘述中國最重要的修辭策略之一。一九〇二年,梁啟超創辦《新小說》雜誌,親撰烏托邦小說《新中國未來記》,描寫青年誌士投身革命、再造中華的壯舉。在此之前,梁啟超已翻譯法國小說《十五小豪傑》並發表於《新民叢報》。一九〇五年,晚清四大小說家之一的吳沃堯開始寫作《新石頭記》,署名“老少年”。《新石頭記》以《石頭記》為藍本,敘述賈寶玉的現代曆險,老少年為其中關鍵人物。吳沃堯與梁啟超對少年的構思因此形成微妙對話。梁的“少年”富有無限青春動力與希望,吳的“老少年”卻讓我們反思究竟是少年老成,還是未老先衰。無論如何,這樣的對話為五四以後的少年辯證論述預為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