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如蛻

成長如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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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我的弟弟,先要說我的父親。

我的父親是一位成功的企業家,計有兩家工廠和四個經營部。資產累計近一個億。用現在流行的話講是完成了資本的原始積累。

作為第二代人中唯一的男性,弟弟無可選擇地成了他事業的繼承人。說是無可選像強行給他穿上一件衣服,合適與不合適,其結果是一樣的。

說起我父親,就要說起那些特定曆史時期的經濟形勢。

1988年,也就是改革開放的第十年。先是,我父親從一家中學裏辭職。斯年他四十八歲,看守學校的大門將近兩年。他的學曆是大專,籍貫江蘇無錫。他出生的那年,他爺爺在上海灘上創下的家業已麵臨四分五裂。但他總算過了幾天小少爺的日子,據他的敘述,二周歲之前他從來沒有下地走過路。所以他至今害怕走路。即使他在落難時也沒有改變這個特性。那時候,我們一家四口人蝸居在一間十二平方米的屋裏,夜間父親也是蹲在馬桶上撒尿,那種突兀而來的急促聲音總是擾人清夢;而廁所就在屋子前麵不到百米處。

父親盡職地看守大門,把所有偷懶不肯下車的人攔下來,包括校長。人們隨意而簡便地叫他“看門老頭”。沒有誰知道這個看大門的老頭身上流動著祖先善於經商的血液,也沒有誰對他的處境表示惋惜。回想起來,那段鮮為人知的日子,可能是父親一生中最自在的日子。你可以想見我的父親在無所事事中懶洋洋地伸展四肢,日子因為平淡而顯得緩慢,他在緩慢中享受著每天緩慢行走著的太陽光,在緩慢中體味著生命的堅實和漫長。父親後來成了億萬富翁,唯獨失去了那種堅實的緩慢感。他無法欣賞太陽在大地上展現的魔法,後來他就否定緩慢,並不自覺地對我弟弟的生活進行幹涉。因為我弟弟這時正好在讀大專二年級,整天津津有味地做著一些無關緊要的事。他的悠閑使父親多少有些失落感,甚至對目前粗糙的生活感到不滿。不過他對弟弟卻理智地說:“你要繼承我的事業,必定先要改變你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