票儿

李老洛与刘宝全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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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洛与刘宝全后来的结局,也是悲剧。

张越明投案后,票儿即派人与李老洛刘宝全接触,敦促他们尽快投案自首。票儿表示,主要错误在张越明一人,如果他们二人主动投案,可以从轻发落。

李老洛与刘宝全却没有投案,他们已经被张越明的结局惊吓得惶恐不安了,他们不敢再相信政府。他们拉走了几十个民兵,上山当了土匪。据李老洛被捕之后交代,他们本来想去投奔肖桂英的,可是肖桂英的队伍一时找不到。他们也一时舍不得离开家乡,就在山里瞎转游。如果他们当时离开保定的地面,或许还能存活下来。可是,他们终究没有走远。刘宝全甚至遗憾地说:“我们如果走得远一些,也不至于有这样的结果啊。”

果真是热土难离?

票儿的敦促遭到李老洛与刘宝全拒绝后的第三天,票儿即签署发布了三区政府的告示:缉拿李老洛刘宝全二人归案,其余人等不问不咎。并且开出了价格悬赏:凡捉拿李老洛刘宝全者,赏金五百银圆(若以现在的粮食价格计算,应该是十万元。这可不是小数目啊)。布告张贴出去之后,董凤池怀疑地问票儿:“区长啊,管用吗?”票儿苦笑:“凤池啊,你听说书的先生讲过吗?重责之下,必有不逞;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啊!如果我猜测的不错,最多也就是十天的工夫吧。”

果然不出票儿所料,布告张贴之后第七天,李老洛与刘宝全就被手下绑了,扭送到了三区政府。策划者是李家庄与下河村的农民,他们秘密联络了李老洛与刘宝全的手下,捉了这两个曾经为他们出头的前任村长,交送给了票儿区长。两个村子的农民们说:“区里既然说了,不连累村民,而且还有赏金,我们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谈歌当年采访到这个情节时,曾经一度惊讶得目瞪口呆。是啊,如果站在人情世故的立场上,来评判这个结局,李老洛与刘宝全会气愤得吐血。乡亲们是如何变心了的呢?其实,李老洛刘宝全如果能够理智地分析这个结果,就不会感到意外与气愤了。土改这件事情,就是一场均贫富的运动,如果放在一个没有什么宗族关系的社会里,或许不会有什么阻碍。打个比方说,如果我们今天在街上设岗,检查所有开轿车的人,对他们进行罚款,街上的老百姓或许还拍手叫好呢。但是带头闹事儿,这就是玩火,也是玩命。三区的土改,乱划阶级成分,大家都有气,谁也不愿意先出头。“出头椽子先烂”,这不只是一句建筑经验上的格言,而是几千年来,中国人的立身经验。出头的人的角色,必须满足以下三个条件,其一,必须是一个不计较物质利益的人;其二,必须是不惧风险,不怕“先烂”的人;其三,必须是具有号召力的人。受共产党培养多年的张越明,满足了这些条件,他是共产党中的一员,能够热情地为老百姓说话,农民们自然把他当作了“出头椽子”。事情闹大之后,利益格局发生了变化,农民在政府眼里变成了对立面,此时,老百姓首先要保住自己,不能吃大亏,如果政府答应不报复,他们当然愿意出让英雄了。先是抛弃了张越明,然后又抛弃李老洛与刘宝全,欢迎土改工作队重新进入,是老百姓们的最佳选择。

曾经看过一篇文学作品,用张越明李老洛刘宝全为原型,讲述这个土改时的悲剧故事。以反对当年土改的粗暴化简单化为主旨,作品表述出悲情四溢。写到张越明等人在临刑前慷慨陈词,宣扬着其高尚的民生宗旨,使杀害他的人为之低头羞愧。有评论家认为,这是写张越明等人的民主性,民生立场。认真地说,张越明的悲剧并没有作者笔下那样深刻的政治涵义。时处当下的我们现在检讨,这一事件也许更应该归咎为一个人性事件。当时当地的部分领导者,包括工作队员和参与其中的百姓,他们的人性成分决定了他们当时的作为,这种作为在当时环境下就酿成了那样的故事。

现在再看这段历史的陈迹,三区的老百姓由始至终,并没有一以贯之的固定的表情,但是他们的理性却是始终如一地趋利避害。老实说,不仅在商业,在民间,老百姓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这才是最大的人情世故。)

地委很重视这件事,李老洛刘宝全都是名声响亮的抗日英雄啊,如何处理他们,是一件极难定夺的难题。开了几次会议,与会的领导们各持己见,不能统一思想。便上报了省委,省委经过慎重考虑,最终还是通知保定地委,以破坏土改的罪名,将李老洛刘宝全处决。

处决李老洛与刘宝全,是秘密执行的。具体情况,不得而知。解放后曾经有记者采访保定前地委书记吴显声,吴显声坚决拒绝回答这件事的始末。曾有知情人士说,当时的保定地委做过决定,此事不要宣传,任何人如果向社会透露情况,都以纪律处分。如此看来,执行李老洛与刘宝全的具体情节与细节,便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了。

让人感喟嘘唏的是,事情还没有结束。三区农民发财的愿望竟被激**起来了,李家庄与下河村的老百姓自发地抓了李老洛和刘宝全的亲属,一并捆绑了,送交到了三区政府,他们盼望着票儿还会发给他们赏金。这一次,农民们却失望了,票儿并没有再给他们赏金。票儿还亲自给两家的亲属松绑,代表三区政府向他们道歉。于是,这种民间自发的株连行为才算尘埃落定。票儿指示三区各村:“李老洛与刘宝全的事儿,不要再提了。李老洛与刘宝全的家人不受株连。”这似乎不只是票儿的观点,之后保定地区所有官方的文字材料,都不再提及此事。

票儿在易县三区做了一年区长,之后,他调到保定地委,任敌工部副部长。平津战役期间,他曾经任保定民运副总指挥。之后,在河北霸州任公安局长,他没有想到,1950年初春,他又被一纸命令调回了保定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