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白日 : 重说锦毛义士白玉堂

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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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皇上赦免襄阳王的日子。包拯的命令得到了贯彻,展昭、卢方等人停止了对襄阳府的攻击。襄阳王今天在逍遥楼上请客,开封府的一干公差都被请来做客。几日来的殊死决战,双方都已经疲劳不堪了,现在大家都很想好好休息一下了。当歌阳春、展昭、卢方、白玉堂几个人被请到逍遥楼上时,蒋平、丁兆惠几个已经在座了。大家相见,相互点头致意,各自的太度都十分平和,虽然多天来的刀兵相见互为死敌,但各自的脸上并没有尴尬之色。江湖之中,身不由己,是是非非,从无定论,昨天握手,今天决斗,翻云覆雨,朝三暮四,这类的事情在座众人已经习以为常了。

逍遥楼是襄阳城里一家最大的酒楼,共有三层,一二两层营业,三层没有营业,是店家办公的地方。逍遥楼是襄阳王府的买卖,已经开业十几年了,极是兴隆。但今天似乎生意清淡了许多。一楼只有两桌约十几个食客,服饰华丽,举止优雅,看上去像是谈生意的客商。

众人坐在二楼饮茶,听几个扮相靓丽的歌女拨琴演唱,一片歌声曼曼。茶是香茶,歌是轻歌,让人听来心情松懈了许多,几日来的沉重消了些许。襄阳王还没有到。一阵楼梯响,钟涛走上楼来,四下拱手道:“诸位英雄,襄阳王爷随后就到,他让我先招待大家。”

钟涛面带微笑,当他的目光与白玉堂对接时,他感觉白玉堂微笑的目光中藏有很多杀气。他心头一凛,躲避了。

钟涛拣临窗的一个座位坐下,慢慢地饮茶。对面是一座妓院,安静得很,正是下午,妓院里的**的节目还没正式上演,窗外的河中泊着一条条已经疲倦了的歌舞楼船。轻风吹过,似乎还有咋夜的歌声余音绕动,河水中,自然还有碎花成阵。钟涛心中一叹,风月无边的东京城,哪一天不是日里莺歌,夜里燕舞?如何这襄阳城里有一些楼台歌舞,就被视为奢华。上行下效,古来如此。

茶是极品的龙井,茶杯是官窑烧制的白玉瓷。茶在茶杯中散着碧绿,时而有侍女过来给众人续水,侍女身上的一股股暗香在楼上浮动。钟涛不饮,只是静静地观茶。他十分出神,感觉自己也要溶化在这白玉瓷杯中了。

楼上没有杂人,只有几个伙计打扮的人静静地站在楼梯口,或者时而上上下下,端茶送点心,十分周到。但众人都能看出,这决不是几个平常的伙计,他们都是一些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

天色已渐黄昏,太阳像一个受伤的剑客,一路淌着鲜鲜的血迹向西败下去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壮烈的气息。

已经好一刻了,襄阳王还没有到,众人等得不免心躁。

白玉堂看着夕阳,看着被樟树和杨柳肢解得破碎的天空,看着西天那最后一抹燃烧的血红,他心里充满了一种感动。他的目光中突然有了浅浅的泪水。他感觉自己心头被什么东西硬硬地划了一下,哦,他想起了白叶。他想起了自己跟白叶朝夕相处的日子。他当然已经知道白叶是被何人所害。他当然不会放过那个杀害白叶的人。他又想起了苗三爷和苗红儿。也许真是自己连累了他们。

钟涛身边的几个伙计已经有些倦怠,钟涛仰头看看渐渐坠落的夕阳,他缓缓站起身,对众人笑道:“诸位稍坐,我去请襄阳王。”说罢,就要下楼。白玉堂用余光看到,也跟着站起身来,他的动作十分悠闲,他看着钟涛已经向楼梯走去。白玉堂的样子似乎也要走,他回头看看坐在窗前弹琴唱歌的女子,这个时候,钟涛的左肩和左胸变成了空门。白玉堂心念一动,他知道机会真是到了。如果现在他出刀,当然可以劈中了。心念一动之时,白玉堂的刀就已经动了。寒冷的刀光一闪,雄壮的刀已经横空劈出,这是蓄力已久的一刀,也是必杀的一刀。

纵横的刀气帯动了什么,歌女们手中的琴纷纷停了,因为几张琴的弦都被凶猛的刀气斩断了。所有的人都惊呆了,钟涛也呆住了,谁也没有料到,会有人行刺。更没有料到,刺客的刀法如此之快。刀光闪动,噗的一声,已经有鲜血迸出。鲜血飞溅的时候,人们都惊得闭上了眼睛,而当他们睁开眼睛的时候,不禁又吓了一跳,钟涛好端端地站在那里,而白玉堂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白玉堂倒在地上那一刹那,也不相信这是真的。他记得自己的刀已经快要切中钟涛的咽喉的时候,自己却腕上一凉,这种轻微的冰凉感觉,使得他整个身体的力气一下子消失了。这时候有人纵身过来缚住了白玉堂。白玉堂看了一眼钟涛身旁的那几个伙计,有一个刀条脸的伙计手持一把短剑,刚刚当然是他刺中了白玉堂,从而阻挡了白玉堂向钟涛的突袭。白玉堂暗暗一叹,他惭愧自己真是走了眼,如何就轻看了这几个伙计呢?

卢方几个扑身上来。卢方惊讶地喊道:“五弟,你如何要杀钟先生?”

欧阳春大吃一惊:“白义士,你如何向钟涛下手……”

白玉堂苦笑:“你们一定没有想到吧?”

展昭皱眉:“白玉堂,你一定是疯了,如何来行刺钟涛?”

白玉堂笑了:“我如何不能来刺杀钟涛?因为钟涛这一走,襄阳王就来了,而我们再也见不到钟涛了。”说罢,他把目光盯向钟涛。

钟涛一怔,突然发出一阵朗声大笑:“白玉堂说得对。他当然要来刺杀我了。”

众人转头看去,钟涛已经神色安然。他大步走上前来,对展昭等人道:“白玉堂向我出手,你们一定很奇怪吧?”

众人如入五里雾中。他们当然很奇怪。

钟涛让人给白玉堂松绑,亲自给白玉堂让座,又招手让侍从过来给白玉堂包扎了腕上的伤口。他的目光十分温和地看看白玉堂。

白玉堂微微笑了:“我想你今天不会杀我的。”

钟涛笑着对白玉堂说:“你说的对,我今天不想杀人,因为圣上已经不许可这里再流血了。否则,你不会有这样好运气的。”

白玉堂摇头道:“我运气本来就不是很好,但没想到今天会这样糟糕。”

钟涛大笑:“无论如何,今天是要有一个了断了。我相信聪明的白玉堂对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已经洞若观火了。”

白玉堂笑起来:“是的,你说的不错,今天应该揭开谜底了。从圣上传旨到现在,从我大闹开封府至今,已经一个月过去了,这一个多月,我们像一群傻乎乎的木偶一般杀来杀去。而谁在我们头上牵着线头,我们也许一无所知。一直到今天,圣上突然宣布赦免襄阳王,我们仍然是不知道。今天是应该找到谜底的时候了。”他的目光亮亮地看着众人。

众人愣住。他们之中已经有人感觉到了白玉堂一定有许多让人瞠目的话,这些天一些事情实在太奇怪了。但有些人现在仍是一头雾水。他们实在猜不出白玉堂手中握着的谜底是什么。

钟涛问道:“白玉堂,你且说说谜底?”他兴趣很浓地看着白玉堂。

谜底

白玉堂看着众人:“大家在这里等襄阳王,可知道为什么襄阳王迟迟未到吗?因为天还不到暮色,襄阳王所以不会露面。”

众人无语,他们当然不知道。他们当然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要等到暮色来临时襄阳王才肯露面。

白玉堂笑道:“我们或许认为我们真是在等襄阳王,错了。其实我们现在是在等候圣上。我算定圣上马上就到了。只有在圣上快要到的时候,襄阳王才会出现。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襄阳王跟圣上约定的是黄昏之后。”

众人又都呆住。

钟涛微微一笑:“白玉堂,说下去,我很有兴趣。”

众人看定白玉堂。

白玉堂看看众人:“大家可能要问我为什么来刺杀钟涛先生的原因。我为什么来刺杀他?很简单,因为他就是最大的祸首。他若去请襄阳王,便不会再出现了,而且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还是不解。

白玉堂笑道:“我们先从三王遇害说起,这是襄阳王一手造成的血案。或者说,是襄阳王派人去杀害三王的。”

众人哂笑。他们觉得白玉堂在说昏话。

展昭疑道:“白玉堂,济南王、太原王、河间王聚会时襄阳王并没有去啊。”

白玉堂笑了:“当然,众人都知道襄阳王没有去,只派手下一个叫钟涛的随从去了。钟涛是谁?一个无名之辈。想想看,四王聚会,如果襄阳王不去,那三王岂不是太无趣了。钟涛算什么?后来我想通了,钟涛先生便是襄阳王了,钟涛先生便是赵爵。”

众人全部石头一般呆住。

此话一出,展昭、欧阳春几个都愣住了。展昭与欧阳春相视,二人脸上都露出极为沮丧的表情。他们想起了那一次在襄阳府放过钟涛的事情,又想起了白玉堂听说后那长长的一叹。那是多么复杂地一叹啊,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们怔怔地看着白玉堂,又看着钟涛,还是不敢相信。

钟涛一怔,哈哈大笑起来:“你说我是赵爵,那襄阳王又是谁?”

众人都看着白玉堂。

白玉堂看着众人:“我们见到的襄阳王当然是假襄阳王了,他是丁兆惠的哥哥丁兆兰。否则,丁兆惠如何会为襄阳府做内应呢。而且丁兆惠并不知道,丁兆兰会死在赵爵的手里。真是天理何在?如果大家有兴趣,可以让那七十二具埋入地下的棺木重见天日,不仅胡妃在里边,我算定丁兆兰的尸体就是其中的一具。当然,他是被毒死的。或者,他是自尽而亡的。总之,他是死在赵爵手中的。我现在才明白,我最后一次进襄阳府是一件太愚蠢的事情了,我当时只想丁兆兰还活着,总想救他出来,怎么就没有想到依照赵爵品性,他怎么会让丁兆兰活下去呢?我最后一次进襄阳府,几乎把命丢在那里了。”白玉堂说到这里,皱眉摇头。他的确是在悔恨自己最后一次进襄阳府了。

欧阳春、展昭、卢方等人都呆住,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在江湖失踪多年的丁兆兰竟然扮演了襄阳王,而且会被襄阳王害死。白玉堂说的是真的吗?

丁兆惠电击了一般,脸色苍白地看着白玉堂。

白玉堂看着丁兆惠,微微叹了口气:“丁二侠,我知道你对这一切还茫然无知,如果今天我不说破,你是不会知道你哥丁大侠是如何死心塌地扮演襄阳王的。依照丁兆兰的人格,他如果不是受制于人,绝不会在襄阳王府住了几年。也许为了爱护丁兆兰在江湖上的盛名,我不该说这些,但是我还是不得不说,你少安勿躁,我下边还有很多话要讲。”

丁兆惠伤感地看看白玉堂。他点点头,目光复杂地看看钟涛。

钟涛收住笑:“不错,白玉堂,我没有看错你,你的确是天下第一精明透顶的人物。我就是赵爵,只是不知道你是如何看出我的。”

白玉堂道:“我曾同那个假赵爵一同饮酒,他并不快活,拥兵自重的赵爵如何会不快活呢?我觉得有人在左右那个所谓的赵爵,谁能左右显赫威扬的襄阳王呢?此一疑;那个赵爵虽然居在襄阳王爷的位上,却无王家的气派,这是骨子里的东西,是做不出来的,那天襄阳府举办歌舞,襄阳王一脸晦气,而你站在他身边,却是气宇轩昂,此二疑也;其三,我在开封府和皇宫内被禁军围困,是你带我出来,尽管你化了妆,我暗中还是认出了你。我事后曾想,你如何对皇宫如此熟门熟路?又如何在皇宫里如入无人之境?其四,江湖中丁兆兰失踪多年,我总觉得他在什么地方隐藏着,我后来看出你们长得非常相像,只是他脸上那重重的胡须不同。不过这不要紧,谁都可以粘上胡须的……”白玉堂一口血冒出来,他皱盾,他似乎说不下去了。

赵爵冷笑:“这只能是你的妄猜,不作数的。”

白玉堂点头:“我知道你会这样说的,因为我现在手里没有证据,只能是推测。但是我那天从东京追赶花蝶到襄阳府时,曾与那个冒名顶替的假襄阳王一同饮酒,当时他曾乘着酒兴与我吟过两首诗。我当时没有听懂,诗却是记下了:我自清明才自高,乃为当初误逍遥。假做真时真非假,王府深处伤心谣。赵家天下万年民,爵子爵孙当自强。假使落入荒野处,圣人何必叹心伤。这是两首藏头诗。应该念做:我乃假王,赵爵假圣。当时那个假襄阳王是为我暗示什么,后来我才明白,他向我暗示你赵爵在朝中假扮皇上,襄阳王也是由别人假扮的。我当时真是太愚笨了,竟没有想到这是两首藏头诗。”白玉堂深深地叹了口气。

丁兆惠伤心地低下头去。

楼上没有一点声响,只听到风儿刮过楼台。众人怔怔地看着白玉堂。

赵爵摇头笑了:“你这又是妄猜。假如我假扮圣上,那么包大人如何看不出来?你倒是说说看。”

白玉堂笑道:“其实包大人已经怀疑你了。想圣上与包大人何等亲密,而你把皇上囚禁之后,你假扮皇上,你的相貌很像,因为你和皇上本是双胞胎。稍稍遗憾的一点,就是你的声音不大像皇上,但这并不要紧,因为那时谁能知道皇上已经被你囚禁了呢?谁能知道出现在文武众臣面前的会是你呢?你的王家风范,你的气度,自然是可以乱真的。这件事就是这么简单。世界上任何神秘的东西,一经揭开底牌,便不再神秘了。人往往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总喜欢把神秘的东西想像得比神秘本身更神秘。”

赵爵笑道:“那你又是如何怀疑到这一点呢?”

白玉堂道:“你把蒋平召进宫去,我就开始怀疑这一点了。因为蒋平过去曾是襄阳府的武士,是因为偷你的钱财被你逐出襄阳府的。而蒋平这个人一生视钱财如粪土,他如何会去偷呢?这只是给外人一个幌子,遮人耳目罢了。你把蒋平放出襄阳府,是要蒋平在江湖上给你做一个眼线。”

赵爵摇头叹道:“我还是那句话,你如此精明,可惜不能为我所用。”

欧阳春疑道:“或许王室中人都是如此奸诈?我总觉得白玉堂讲得云山雾罩。我记得襄阳王府总是帮助白玉堂的啊。”

白玉堂笑道:“如果一个人三番五次替你解围,你又怎么会想到他是你的敌人呢?人是有弱点的,总是看到很远的东西,却往往忽略了周围的情况。”

欧阳春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个人是一个聪明人。我曾一度十分敬重他的。”欧阳春摇头不再说,他想起了他在汾阳与钟涛和丁兆惠相遇的事情。现在看起来,那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了。

赵爵笑道:“当然,我从来就认为自己是一个聪明人。”

白玉堂叹道:“你却忘记了,聪明人总是活不长久的。或许天意安排,就要有一出好戏要看了。”

赵爵皱眉问:“什么好戏?”

白玉堂道:“这似乎是你不可知的。你也许会死的。”

赵爵摇头笑了:“生死是不可知的。如果我死了,无论世上还有什么人活着,与我来讲,都已经不复存在。如此说来,生死便无界限。”

众人看看白玉堂,又看看赵爵,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看他们。就在这一刻,人们突然大吃一惊,赵爵身旁的蒋平突然拔出娥眉刺向襄阳王的面门刺去。襄阳王大吃一惊,闪身躲过,喝道:“蒋平,你……”

蒋平高声叫道:“我奉圣旨来拿你性命。”说着,挺身再刺。襄阳王再躲,纵身一跃,竟逃出了蒋平的攻击。

欧阳春看着赵爵闪展腾挪的步子,称赞一句:“好功夫。”

蒋平长叹一声,收起娥眉刺,走到白玉堂面前:“贤弟,我太无能了……”

白玉堂笑笑:“这是天意。我们的安排天衣无缝,但是这是天意。”

众人不解地看着蒋平。

白玉堂笑了:“蒋平是明投襄阳王,他其实仍是济南王的手下。这就是我要看的那一出好戏。只可惜,蒋兄的演出不及预先设计的好。”卢方道:“那上次你说他是内奸……”

欧阳春叹道:“那当然是让丁兆惠听的了。白玉堂机警啊,当时蒋平向他刺出那一剑,我看到他二人似乎有过交谈,也就是在擦肩而过的时候。”

蒋平苦笑道:“五弟,我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不想被你识破,我只是不知,是如何被你猜破的。”

白玉堂笑了:“自你来陷空岛落脚,你喜欢养鸽子。你放飞的那一群群鸽子,大多飞向东北方。东北方自然是济南王所在了。我不由得想起了当年山东有一个叫做上官云飞的山大王。后来这个山大王被济南王收服,却无声无息了。四哥姓蒋,自然应了草头将军这一说。传说那上官云飞使两只娥眉刺,那人不是你又是谁呢?想来思去,你应该是济南王插在襄阳王眼睛底下的一个暗探。”

襄阳王呆呆地听白玉堂说完了,恶恶地看着蒋平:“蒋平,我一向待你不薄,你如何负我?”

白玉堂淡淡地看了蒋平一眼:“他当然待你不薄,他派在你手下的侍人陈青,便是他的眼线。只是不知道陈青最后的下场如何?”

卢方惊道:“四弟,那陈青果然是你所杀?”蒋平笑道:“是的,他已经看出放飞信鸽给济南王报信了。他要给襄阳王报信,我杀他也是不得已。”

襄阳王咬牙道:“蒋平,你果然阴毒。可惜那陈青竟没有早些识透你。”

蒋平笑道:“幸亏我及早识透了他,否则,我今天还能坐在这里说话吗?”

襄阳王长叹一声;“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人生如此,陈青便是命中注定了。”

白玉堂想了想,点点头:“你说的极是,想不到你是如此参透了世情。那你如何还与宋王争夺天下?”

赵爵寒寒地一笑:“这岂是你这些寻常人能悟通的事情。”

一旁的展昭似乎想起了什么:“白玉堂,我搞不懂你是如何介入到这件事情中来的,也许你的介入是天意?”

白玉堂微微笑了:“不是天意,而是我接到了两封匿名信。”

展昭疑问:“匿名信?”

白玉堂点头:“对。我当然知道这是赵爵的计策,让我去纠缠住你,只是我脑子稍稍慢了一些,我后来终于悟出,除了赵爵,何人能那么快知道皇上的御封。只是这件事是你通过信鸽通知蒋平给我发匿名信的。蒋平是一个很机敏的人,但是再机敏的人也会露出一些什么。蒋平的信鸽当然是我后来注意到的了。他的鸽子最后被我煮了吃,他会那样暴跳如雷,因为那不是一群平常的鸽子啊。那封书信里有鸽子的味道。当然,你赵爵的信写得也是挺有味道的……”白玉堂看了看赵爵。

赵爵看着蒋平,脸上怒气冲冲。他也许实在想不透彻,自己为什么会相信这样一个人呢?怎么就没有看透这个人竟是济南王派来的暗探呢?

众人看蒋平。蒋平脸微微地红了。他似乎有些惊讶地看着白玉堂。

赵爵勉强笑了笑:“好好。真是机警过人的白玉堂。你接着说,我很有兴趣。”

白玉堂皱眉道:“当然,我是后来才发现被人扯进这一场乱事中来的。只是我脑子还是又慢了一点,我是在与展昭第二次交手之后,才悟出来的。为什么皇上要把蒋平留在宫中,我后来明白了,蒋平当然要留在宫中了,他可以充当你的嘴巴和眼睛。”

赵爵点头:“是的。我没有看错你。那么你杀花蝶也是冲我来的了?”

白玉堂点头:“说得对。我之所以杀花蝶,是想让他亲口供出杀害苗三爷、苗红儿还有我仆人白叶的真凶,但是花蝶还是没有讲,我只好杀了他。我之所以从开封府脱身,只是为了今天与你交手。我同样不想让你死在别人的手下。”

赵爵轻视地看看白玉堂:“你做得到吗?”

白玉堂微微笑了:“生死有命,殊能预料。大丈夫自当奋力向前就是。我一向如此做事,只是不慎撞进这一个阴谋里来,真是被人算计了。”

赵爵叹道:“只可惜,济南王不在这里,天下便无人是我对手,你们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皇上已经赦免我了。”

众人看着赵爵,心头怒火燃起,但是谁也没有办法了。赵爵说的不错,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皇上已经赦免了赵爵。

赵爵的脸上突然闪过一道悲伤:“白玉堂,本来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的,我实在不理解,你竟能为了一个仆人和两个江湖卖野药的与我不共戴天。”

白玉堂点点头:“不错。他们都是我的至交。”

赵爵皱眉想了想:“白玉堂,事已至此,我不知道你还有何话说?”

白玉堂说:“我自然还有话说,我刚刚说的谜底,只是第一个谜底。”

赵爵愣了一下:“你说是第一个谜底?莫非你还有……”

白玉堂道:“对,我现在还有第二个谜底。”

众人都怔住了,懵懵地看着白玉堂。

赵爵呆了一下:“……你讲讲看。”

第二个谜底

白玉堂仰天吁出一口气,他似乎累了。众人看着白玉堂,不知道他为什么还会有第二个谜底。

楼下的歌舞已经散了,那一伙客商站起来,似乎想走了。

白玉堂突然笑起来:“也许第二个谜底我不能再讲了,应该收场了吧。”

卢方疑道:“玉堂,为什么你不讲了呢?”

白玉堂道:“因为皇上就要到了。”

就听到楼下一阵笑声。那一伙十几个客商走上楼来,他们都已经脱去了客商的衣服,众人惊得呆住了。哪里是客商,那走在前边的正是当朝的天子,他身旁的正是包拯,还有公孙策几个人。

众人简直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皇上如何就在楼下呢?

赵祯由包拯陪着走到了楼上。众人一起下拜,赵祯让大家平身。

赵祯看着白玉堂道:“你就是白玉堂吧?”白玉堂笑道:“我就是白玉堂。”

赵祯笑道:“你大闹开封府,盗取包拯的相印,你可知道罪过吗?”

白玉堂点头:“知罪。”

赵祯笑道:“我刚刚已经听到,你现在可以讲你的第二个谜底了。”

白玉堂道:“白玉堂其实已经知道了圣上就在楼下,否则,我不会将这第二个谜底放在第一个谜底里一同说出来的。”

赵祯笑道:“你是如何知道我在楼下的?”白玉堂苦苦一笑:“刚刚你们在楼下吃酒时,我已经猜想到了。这里绝对是赵爵的地盘,你们是如何来吃酒的呢?当然是赵爵请来的。赵爵会让谁来呢?除了我们这些人,最应该来的,只能是皇上了。”

众人去看包拯,包拯脸上露出不自然的表情。包拯笑道:“白玉堂,你接着说吧。”

白玉堂看看赵祯:“第二个谜底,有碍于圣上,白玉堂不知道该讲不该讲。白玉堂讲第一个谜底的时候,圣上在楼下听着,当听到白玉堂讲第二个谜底的时候,圣上走上楼来,我想大概是要制止白玉堂了。白玉堂当然不便讲了。”

赵祯笑道:“你但讲无妨。朕上楼来,只是想听得更仔细些罢了。”

白玉堂说:“我刚刚讲过了,第二个谜底有碍圣上,既然圣上不怪罪,那我就可以讲了,第二个谜底是皇上给我们设计好的谜底。”

众人大惑不解。

白玉堂说:“换句话说,第二个谜底,是一个玩笑,从头至尾是一个大玩笑。”

“玩笑?什么玩笑?”卢方听得呆了。

白玉堂说:“我猜想,四王相聚的时候,赵爵一定与皇上做了交易。”

赵爵一惊:“我们做了什么交易?”

白玉堂笑道:“我知道当今圣上跟你有着同一个兴趣。”

“什么兴趣?”赵祯笑着看白玉堂。

“赌。”白玉堂硬声说出了这个字。

众人一惊。

白玉堂长叹一声:“博彩之事,古已有之,这本不是什么不良,但是拿着国家社稷开如此玩笑,那就太不应该了。”

众人如堕五里雾中。

赵祯脸上有些不自然了。

白玉堂说:“四王相聚时,我推测,赵爵与圣上做了一次博彩,他们当时下注,赢者可以做一个月的皇上,当然,赵爵赢了。于是,那天,即是七月二十五日晚上,皇上回朝,包大人不可以忘记了一个细节,皇上是晚上回去的。我已算过,皇上为什么要晚上回到朝里,似乎太匆忙了一些,当然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皇上已经换过了,那时回朝的当然是你赵爵。”

赵爵情不自禁地点了一下头。

白玉堂看着赵爵,缓缓地说:“你赵爵登基之后,为什么同意赦免展昭呢,其实,这是圣上去大名府之前,包大人已经奏准的事情,你不得不同意。但是你登基之后,第一个就是想罢免开封府包大人,你当然知道包大人将会是识破你的第一人。展昭若去了开封府,包大人岂不是如虎添翼了?你当然不肯了。所以你派丁兆惠去给刚刚出狱的展昭下毒,未成之后,你又拉拢展昭,封其为御猫,你如果不封这个御猫,我也许还没有这么多疑问,当今圣上,并不知道展昭何许人也,只有你赵爵,一个练过武功的武林高手,才会欣赏展昭的武功。”展昭惊讶地看着白玉堂。

白玉堂说:“你让蒋平飞刀寄匿名信给我,当然是让我去纠缠展昭,武林中人的功夫,你赵爵了如指掌,也许你知道只有我才能纠缠展昭。你想得很周到,你认为展昭也许击败我,于是,你又通过蒋平调动了陷空岛的四鼠。大闹开封府,给包大人制造混乱,只不过是为了很快罢免包大人寻找借口。但是你还是引起了一个人的怀疑,他开始打乱你的计划。”

赵爵皱眉问:“这个人是谁?”

白玉堂笑道:“当然是开封府的人了。”

赵爵摇头:“开封府并不会怀疑此事。”

白玉堂道:“但是开封府有一个公孙策先生,而且公孙先生是一个为国家负责的人。他很快就感觉到皇宫里发生事情了,换句话说,公孙先生开始怀疑皇上出问题了。”

一旁不发一言的丁兆惠突然发问:“白玉堂,你说赵爵是假王,难道皇上身边的人认不出他是假王吗?”

白玉堂笑道:“这个道理很简单,因为赵爵与圣上打赌,吴公公是跟着去的,或者说,吴公公当时就在他们身边。他们说是打赌,而且只有二十天,吴公公只当做一句笑谈,他当然是不会向外界透露这个口风的。所以在二十天之内,吴公公是表情如旧的。但二十天之后,赵爵还是不肯离去,一向机警的吴公公当然也就猜到了其内的变故,所以吴公公就有了向包大人吐露真情的动机,当然,赵爵是不会让吴公公说话的。于是就有了吴公公倒毙在开封府的一个事件。也就有了吴公公在开封府门前写了血字‘廿期已到……’这半句没头没脑的话。”

赵爵摇头:“吴公公怎么会写……”

赵祯突然问白玉堂:“白玉堂,你是如何看出襄阳王不愿离开皇宫的?”

白玉堂道:“可以推测,襄阳王把皇上囚禁在皇宫内时,他突然有了打算,他不想只坐二十天的皇上,或者说,当他坐在皇宫的龙椅上,君临天下的那一刹那,他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想做一生的皇上了。于是,他当然想害死圣上,然后他可以堂而皇之地君临天下了。但是,他和皇上博彩的这个谜底,济南王、太原王、河间王都是知道的。于是,他就要杀这几个王灭口。所以,皇上和赵爵离开大名府之日,就是赵爵向大名府派出杀手之时。这几个王是很可惜的,他们只因为一时兴起,知道了你和圣上的博彩,便要搭上性命。人间真有冤事。但是这几个王爷却是心如明镜一般,他们当然知道这事情的后果,当赵爵和圣上离开大名府赶回东京之时,这几个王爷便先后隐姓埋名地藏匿了。这就是三王突然间不见踪迹的真相。那倒在血泊中的几个,实在是襄阳王派去的杀手,那些人的面目被毁,穿的衣服当然也被换过了。”

赵爵摇头:“你莫要血口喷人。我若坐皇位不想离去,何必不加害我的王兄?我从未有过夺位的企图,皇兄明鉴。”他转身看看赵祯。

赵祯脸上毫无表情。当然,没有表情也是一种表情。他淡淡道:“白玉堂,你说下去吧。”

白玉堂道:“这只是时机未到,因为你赵爵不熟悉宫内的规矩,你要向圣上讨教,所以,你暂时不可以杀圣上,但是你委实不放心那三个失踪的王爷,你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你明里只有通过开封府调查,暗中却派丁兆惠和花无缺追踪。但你遇到了两个对手,一个是我,另一个是公孙策先生。公孙策先生开始没有怀疑你,他只是感觉圣上出了问题,所以,他当然要不顾一切拦住包大人,不许可包大人做蠢事了。你终于忍耐不住,你想亲自动手,你冒险出了东京,你那天在原阳县碰到我,完全是偶然,你在原阳县等谁?后来我明白了,你是在等济南王。你也许已经算准,只有一身武功的济南王才敢只身入朝,来救圣上。而且济南王入朝之时,只能走原阳县这一条路。但是你还是失算了,济南王是化了妆的,他瞒过了你的眼睛。当然依照济南王的个性,他是不会化妆的,但是你忘记了,他身边有一个叫雨墨的孩子,这是一个极聪明极有办法的孩子。”

众人一声不响。他们这才明白,颜查散原来就是济南王。

只听到风在水面上刮过。

赵祯感情复杂地看了赵爵一眼。

赵爵脸色苍白。

白玉堂叹了一口气:“也许你太想登基了,你也许真想尝一尝登基的滋味。你登基之后,襄阳王必须消失,因为,你不想更多的人知道你是谁。于是,丁兆兰被灭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说到这里,大家应该知道,公孙先生一味要求包大人从东宫请出皇太后是为了什么,皇太后已经重病在身,她拖着病体从东宫出来是为什么,也许公孙先生是为了让皇太后安慰一下有些不正常的皇上。但是你赵爵想到了,皇太后的出现,事情很快就会暴露。因为,天下没有哪一个母亲不认识自己的儿子,哪怕你们是双胞胎。这是天意。也许你此时是真地厌倦了皇宫的事情,你突然发现当皇帝实在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你一天要事事关心,所以你不想干了。当然,皇太后出现的时候,你也不可能干下去了。但是这里边就有一个问题,你得救了,被你释放的圣上,只好赦了你的欺君之罪,因为皇太后不许可她的儿子们互相杀伐。所以,另一个交易也就形成了,你放弃了皇位,圣上也赦免你的罪过,而且这个罪过文武众臣是不知道的。圣上只用了抗旨不遵的十三天。这是怎么样的十三天呢?只能说,你超过了赌期的最后时限。圣上也许惩罚你太轻微了一些,圣上的这前后三十三天是如何熬过来的呢?这个玩笑开得实在太过火了。”

白玉堂突然不愿再说。他由于失血太多,脸色苍白极了。

赵爵问:“你怎么会知道济南王的?”

白玉堂道:“三王毙命,本身就是一个弥天大谎。你给包大人设下这个圈套,包大人调动天下奇才来破这件案子。我们从头至尾被你这个假皇上调动着。或者说,当我们像没头苍蝇一样乱飞乱撞时,你正在一旁偷偷乐呢。你已经准备好了,一个月的限期,你将要罢免包大人。”

赵祯的脸上露出苦笑。

白玉堂说:“包大人是聪明的,但无论包大人多么聪明,他也不可能去怀疑皇上。皇上从始至终跟我们大家开了一个玩笑。但是在皇上不说出这只是个玩笑之前,谁也不敢怀疑这是一个玩笑。”

赵爵有些惋惜地说:“白玉堂啊,这就是你的第二个谜底吗?的确已经被你猜中。”

白玉堂看着赵爵:“也许还有第三个谜底。”

赵爵愣了:“第三个?”

众人呆呆地看着白玉堂。他们现在只有听的兴趣。

第三个谜底

白玉堂笑道:“第三个也许是你不知道的。或者说,你原来是不知道的。你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可是你忘记了,圣上也是绝顶聪明的,圣上原本就知道你野心很大,那场博彩,也许正中圣上下怀。或者说,圣上只是给你搭了一个戏台,你如何表演,那当然是你的事情。当然,皇上知道你一定不会放过那场演出的。你自以为控制了皇上,殊不知,你囚禁皇上的地方,那里边早已经埋伏下弓弩暗器,抵得上十万雄兵,你如起不轨之心,皇上稍动机关,你定会在那内室中毙命。你自以为得计,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呢?这也许才是真正的谜底。皇上只是要制服你,而且想在这场事变中除掉你。圣上只是没有想到皇太后出面。这也许是天意。”

赵爵脸色青紫起来,他目光沮丧地看看赵祯。

赵祯正一脸微笑望着他。不过他的微笑稍稍有些尴尬。

白玉堂突然大笑:“你是不是还想听听第四个谜底?”

第四个谜底?众人一头雾水。现在他们已经没有思考的能力了,他们完全跟着白玉堂的思路听下去了。

赵祯笑了:“如何还有第四个谜底,你说说看。”

包拯的心紧了起来。

白玉堂正微笑地看着他。

第四个谜底

白玉堂笑道:“第四个谜底实在有碍国体。”包拯喝道:“胆大白玉堂,不可胡言。”

赵祯朝包拯摆摆手,笑道:“白玉堂,朕恕你言之无罪。”

白玉堂道:“大家可以想一想,皇上与襄阳王本是一母同胞,如何结下如此仇恨,除去王位,还因为什么?”

众人看着白玉堂。

白玉堂笑道:“还为一个女人。”

女人?众人似乎被白玉堂的讲话吓坏了。都张大了嘴巴,一时合不上了。

白玉堂道:“我后来想明白了,皇上之所以仇恨骨肉同胞的襄阳王,是因为襄阳王抢走了他的爱妃。据我推测,皇上去年秋天的时候染病,作为襄阳王,他曾经秘密入朝问候。而这个时候,襄阳王是有母命在身的,不许入朝。但他还是来了,他是为一个女人而来。这个女人就是当年的华妃。华妃的美貌我没有见到过,但是传说中的倾国倾城恐怕不是虚言。襄阳王与华妃一见如故。当时皇上被御医围定,襄阳王当夜便趁虚而入,占了龙床。或许华妃没有见到过襄阳王,一母双胞,真是长得太像了。也许误把襄阳王当做圣上的华妃就承接了襄阳王的雨露。但是事情真像暴露之后,华妃已经深深爱上了这个襄阳王,已经难舍难分了。于是,就有了襄阳王突然不辞而别的事情。当然,华妃也坐上襄阳王的车子走了。于是,也就有了去年中秋节,全城宵禁的一事。”

包拯长叹一声:“好一个精明过人的白玉堂。”

白玉堂道:“当然,皇上已经抓不回华妃了,于是就宣布华妃病故。去年为华妃出殡的那口棺材,或许是空的,或许是哪一个代人受死的宫女。襄阳王拐带走华妃之后,便为华妃改了姓氏,这就有了襄阳王的爱妃胡氏一说。圣上赦免了襄阳王之后,如何要掘胡妃的棺木,根本不是找什么密诏,而是要看一看那胡妃,也就是华妃到底死了没有。当然,华妃的确是死掉了。我相信她的确已经死掉了,她或许是自杀的,或许是被襄阳王毒杀的。总之,襄阳王在被皇上赦免之后,第一个当然要杀掉的就是胡妃。襄阳王怎么会让一个知道自己秘密太多的女人重新回到皇上身边呢?襄阳王用七十二口棺木入土,即是不想让别人挖掘她的坟墓。当然,最悲惨的是丁兆兰。他竟是作为陪葬,也埋入地下了。”

赵祯的脸上露出伤感之色来了。他的目光有些怨恨地看着赵爵。

赵爵长叹一声,低下头去。

白玉堂突然把目光盯住展昭:“展护卫,你想知道这个华妃是谁吗?”

众人愣住。

白玉堂看着赵祯。

赵祯长叹一声:“事已至此,白玉堂,你直管讲吧。”

白玉堂道:“华妃并不姓华,她姓丁,叫丁月华。”

众人惊住。丁兆惠抬头看着白玉堂,难过地说:“白玉堂,你何必全部说透呢?”

展昭突然暴吼一声:“白玉堂,你说下去。”

白玉堂道:“江湖人中谁都知道,三年前展昭与丁家姑娘月华订亲。那一天,丁姑娘来东京探望,却被在街中微服私访的皇上看中了,于是丁姑娘便进了皇宫,也就成了华妃。这件事情如何对展昭讲呢?有人便出了那样一个主意,去禁军放火,于是,展昭便入狱了。我想这便是展昭入狱的原因,我还想那火也许就是丁家兄弟去放的。攀龙附凤之心,人皆有之,展护卫不必为此事怪罪丁家兄弟。”

展昭脸上出现了刚刚喝过一杯苦药似的表情。

白玉堂抱歉地对赵祯一笑:“也许我实在不该讲这些,还请圣上恕罪。”

赵祯道:“过眼滔滔。你讲便讲了。”

白玉堂淡淡一笑:“我的四个谜底讲完了。你们相信哪一个呢?”

众人一片沉默。谁也没有想到,事情的背后竟有如此复杂的因果。他们用一种服气的目光看着白玉堂。

包拯看看赵祯,赵祯一言不发。

赵爵叹了口气:“白玉堂,你的确很聪明。”

赵祯也笑了:“白义士果然很聪明。”

赵爵叹道:“但岂不知聪明便有聪明的坏处,古人云:察见渊鱼者不详,智料隐匿者有殃。如果你把事情看得透彻,就不该说出来,宁可装得糊涂一点才好。否则,你就要倒霉了啊。”

白玉堂点头:“你说得很对,但是我还是要说出真相才好。”

赵爵淡淡地说:“或许你有你的道理。”

白玉堂笑了:“但是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你如何起用花蝶这样的恶贼?”

赵爵哈哈一笑:“白玉堂啊,在你看来,花蝶是恶贼,在我看来,他只要听话就是臣子。花蝶也是武林高手,在我看来与你一样,只是武功有所不同罢了。”

白玉堂点了一下头:“不错,小人有小人的用处。但用小人者必须首先是君子,否则你们就要狼狈为奸。尾巴总是藏不住的,如果你不起用花蝶这样的人,我还不会这么快就识破你的事情。你杀掉苗三爷和苗红儿,嫁祸于花蝶,是想把我引向花蝶。但是我还是识破了,因为花蝶决不会留下活口,你留下红儿一口气,让她说出花蝶的名字,有些欲盖弥彰了。再则花蝶始终在襄阳府,你让他偷去相印,是想以此治包大人于死地。但是谁能从我身上解下那相印走呢?只能是花蝶。但是,你忘记了,他一出现,我必然要把事情与你联系起来。我要感谢你为我准备的那一场歌舞,真是美妙极了。只是我当时心情太坏了。你派去的花无缺把戏演得稍稍过了头,不得不引起我的疑心。你派花蝶几个轻功极高的人与我交手,用假相印调包了真相印,就是想致包大人于死地,至少要免去包大人的职务。但是你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我事先已经把相印掉了包,我身上那个相印实在是假的,真相印我已经交给了那个叫雨墨的孩子,送回了开封府。”

赵爵点点头,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此时他的心情很复杂,他如何也想不透,会遇到白玉堂这样一个对手。他苦笑了一下:“白玉堂,你是聪明过人啊。我实在应该在那山洞里杀了你。我太轻视你了。”

白玉堂摇头:“你实在不应该在山洞里杀我,如果你杀了我,展昭、欧阳春他们就会怀疑到你。所以,你出洞之后,还是指点他们救了我。你很聪明,但不过人。只是,无论多么周密的阴谋,也会有破绽。世界上本没有天衣无缝的谋略,只不过人们不习惯用心去想便是了。”

赵爵道:“好,你说得很好。你还要怎么样呢?”

白玉堂叹道:“但我始终认为你不该杀苗三爷和苗红儿还有白叶,他们都是无辜的好人,如此你我便不共戴天了。”

赵爵道:“你果真为苗氏父女和一个仆人便要与我为敌到底吗?”

白玉堂点头:“不错,杀人偿命,自古而然。苗三爷是我多年的朋友,红儿是一个纯情无辜的少女,而且被你们杀害的白叶还是我的仆人,我主仆二人多年,已经是挚友了。我今天要杀你,一命抵三命,已经很是便宜你了。”赵爵冷笑一声:“你杀得了我吗?”

白玉堂笑道:“我今天可以与你做最后一赌。”

赵爵面露凶狠之色:“白玉堂,你今天怕是要输定了。”

赵祯喝道:“赵爵,你莫要再做蠢事。”

赵爵苦笑道:“皇上,我今日并非要与旁人过不去,我今天只是要与白玉堂清算。你也看到,我不杀他,他便要杀我。”

包拯忙上前在赵祯面前跪倒:“皇上,今日之事,切不可再动杀机。”

赵祯沉吟了一下,他看看赵爵和白玉堂,叹道:“生死有命,你二人既然已经结下如此大恨,今日就寻一个结果吧。”他看看众人:“其余诸位,随我下楼去吧。”

包拯慌忙再奏:“圣上……”

赵祯摆摆手:“包卿,你不必再说了,下楼去吧。”说罢,就下楼去了。

众人只得跟随赵祯下楼。

展昭、欧阳春、卢方、蒋平、公孙策等人走在最后,他们用无奈的目光看着白玉堂。这也许是最后一望了。

欧阳春长叹一声:“玉堂,你多加小心啊。”众人全都下楼去了。楼上只剩下了赵爵和白玉堂。

赵爵仰天笑了,他的笑容温和而亲切。他已经慢慢抽出了剑,他有些惋惜地说:“好一个光明灿烂的白玉堂啊,只是你忘记了,灿烂至极,极则必衰啊。你认定你是我的对手吗?你错了,天下者除去济南王,谁是我的对手呢?”

赵爵再次大笑起来,他的笑声震得楼上轰轰作响。

白玉堂静静地看着赵爵,他当然知道自己绝非是赵爵的对手,而且自己现在身负重伤,即使一个无名之辈也可以把他打倒。但是,他想到事情绝不会就是这样一个结果。于是,他也笑了。赵爵向他大步走来之时,赵爵手中的剑向他刺来之时,白玉堂感觉到楼顶突然崩塌了,他看到了一道青色的光。那光是淡青色的。

白玉堂突然感觉到一阵刺入骨髓般的疼痛。他感觉最后的生命体验是西天那轮无力的太阳被那淡青色的光逼迫的更加软弱了。在神志丧失之前,他听到了有人哀叫,他听清了那是赵爵的哀叫。他还听到了楼下有人惊呼着什么。

白玉堂最后笑了。他懂得那道淡青色的寒光是谁。

他最后一个念头是,他跟赵爵的最后一赌,他赢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