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白日 : 重说锦毛义士白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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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肥红瘦的季节,正是鱼虾上市的季节。陷空岛这几日来往的客商较多,多是来此买鱼的。陷空岛上卢方家的生意最好,每天都有几十两银子的进项。而卢方今天却闷闷不乐,他刚刚接到了一封匿名信,信是用飞刀扎在他家的门上的。信上说结拜兄弟老五白玉堂已经到东京闹事去了。卢方读罢了信,心便惊了,匆匆派家人去白家打听白玉堂的消息,回报说白玉堂已经在几日前出门了。问及白府的家人,全不知白玉堂去哪里了。卢方心下大乱,这几天,从京城来的客商已经传说了南侠展昭被皇上封为“御猫”一事,白玉堂会去找那个御猫呕气吗?

但卢方不愿那样想。他也想不透这封匿名信是何人所写。今天他让家人去请二爷韩彰、三爷徐庆到四爷蒋平设在岛上的醉一湖酒店喝酒。他先乘小舟去酒店等候了。

卢方早年做过县衙里的捕快。本来他可以把捕快的生涯过到老,但他终究还是退出了。或者说,他的捕快生活过得并不快乐。有一次他追捕一个惯盗,眼看就要缉拿到了,却不料官府中有人通风报信,致使那个惯盗跑掉了。而事后有人诬告是卢方徇私情放走了那惯盗。卢方一怒之下,辞去了捕头,来到他的朋友徐庆这陷空岛上安家落户了。到今天为止,他已经退出公门八年,他在这陷空岛上已经无忧无虑地生活了八年。而今天这一封匿名信,似乎向他发出了一个信号,他不会再有这八年来的安静的日子了。多年做捕快的职业,使得卢方有了一种特殊的敏感。

卢方对他在陷空岛的这几个结义弟兄常常有些隐隐的担心。韩彰、徐庆、蒋平、白玉堂都不是让他省心的人物。徐庆本是陷空岛的几代乡绅出身,却全无乡绅之风,总爱四处与人斗殴寻衅。韩彰是结束了多年杀人越货的买卖才来陷空岛落脚的。蒋平是两年前从襄阳府里被赶出来的,据说是偷了王爷的金银。白玉堂则是横行江湖多年的血腥杀手,后来歇手不做,才将家迁到陷空岛上来的。这四人都不是安分守己的啊。所谓金盆洗手,从来都是一句靠不住的话。就好像你最好不要听信一个酒鬼发誓要戒酒的话。

卢方揣着一肚子的心事去了湖中的酒店。

陷空岛上这座醉一湖酒店很是别致。一年之前,四爷蒋平从襄阳移居此地,买了一块地皮,建成一个深深的宅院,宅院傍湖而起,他又别出心裁让人用粗壮的木桩打进湖心里,在桩上搭建了一座酒店,湖水漾漾,湖风习习,真是一个饮酒的好去处。蒋平还给这个酒店取了一个名字:醉一湖。醉一湖酒店并不营业,只供蒋平聚会朋友时派作用场。蒋平平常喜欢养一些鸽子,闲时,炖上几只下酒。陷空岛上总有一群群鸽子飞来飞去,凭添了一道风景,让饮者心旷神怡。

卢方今日却没有好心情,他揣着沉沉的心思上了酒店,蒋平的家人沏了一壶茶上来,卢方呷一口茶,仰头看天,感觉自己的满腹心事,像乱云一样聚集拢来,挥之不去。他不知滋味地饮了一杯茶后,湖面上有一条船就飞驶过来,卢方抬头去看,就见船靠了酒亭。蒋平跳上楼来,笑道:“大哥,今日如何闲下来了,邀我们兄弟饮酒?看大哥近几日忙忙火火,生意定是不错了。”说着就放飞了几只鸽子。卢方呆呆地看着几只鸽子在空中打着旋儿飞走了,对蒋平道:“我今日邀你们弟兄几个来此商量一件事情。”蒋平还没说话,就看到湖上先后有两只小船奔酒店驶来。两只船上,各有一个大汉**桨,正是韩彰、徐庆。

韩彰、徐庆上了酒店,与卢方、蒋平拱手见过,一一落座。蒋平让家人上酒。家人端上一坛酒来,砰地启封,一股酒香溢了出来。徐庆呷了一下舌,叫了一声:“果然好酒,四弟何时藏下的,竟不舍得让兄弟们来饮。”

蒋平笑道:“这还是我从襄阳府带出来的。今日大哥来此,取出让大家一醉,如何是我舍不得?”

徐庆还要取笑,看卢方眉头紧锁,便不再说。

三巡酒过去,紫面韩彰问:“大哥似有重重心事?”

卢方叹道:“我近日只是担心五弟,他何时不辞而别,也不知去向,他的脾气一向刁钻,难免会做出什么是非,怕是要惹下祸来。我现在心神不宁,或是预兆。”

蒋平笑道:“老五一向心高气盛,他最多也就是外出散心,我看没有别的什么事情。若是要紧的事,他不与我们三人说,定要与大哥有个交待的。大哥不必担心。”

徐庆笑道:“别是白老五去找女人了吧。他至今末婚,怕是熬不住了吧。”说罢,仰头喝了一杯酒。

卢方摇头:“果然如此,我倒也放心了,只是京城近来出了一件事,我怕五弟和什么人呕气去了。”

蒋平一愣:“大哥说的什么人?”

卢方就把京城传说展昭被封为御猫的事讲了,又从怀中掏出那封匿名信让大家传看了。众人呆住,只把目光盯住卢方。

韩彰苦笑摇头:“那南侠绝非有意贬损我们兄弟,况且是皇上的御封,五弟如何去惹这个闲气?我看不会……”

卢方摆手皱眉:“那南侠无意,只怕是老五有心啊。玉堂从来都是争强不让的性格啊。”蒋平皱眉道:“依大哥之见,我们兄弟该如何应付是好呢?”

卢方没有说话,看着窗外的湖水发呆。风声渐紧,湖水起了涟漪。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转眼看看三个兄弟。

蒋平拱手道:“我们但听大哥吩咐。”

卢方看看三人:“我想我还是去一趟东京,去寻老五。”

蒋平笑道:“若去还是要一起去的了。大哥怎么好一个人去那里,让我们三人也放心不下的。”

徐庆笑道:“几年没有去过东京了,正好走走,真是闷气得很。”

韩彰也道:“便是便是,大哥如何自己去。若去便一干都去了,遇到事情也好有个帮手。”

蒋平皱眉道:“偌大一个东京城,只是不知道老五会住在哪里?”

徐庆笑道:“我想他一定住在苗红儿那里。”

众人笑了。苗红儿是苗家集苗三爷的女儿,苗红儿对白玉堂曾经一往情深,苗三爷也曾托人来求过亲,但是白玉堂却没有应承,为此苗红儿害过一段相思病。前年,苗三爷带着红儿去东京开了一家客栈。白玉堂当年做杀手时就与苗三爷相熟,二人常常一起切磋刀法,白玉堂会住在苗三爷那里的,至少他到了东京也会同苗三爷联系的。

卢方想了想道:“既如此,我们明天就动身。只是……”他突然停住,目光盯住湖面。卢方惊叫一声,众人随着卢方的目光看去,一具死尸漂浮在湖中。说时迟,那时快,蒋平已经跳下湖去,顷刻,那具死尸已被蒋平托上岸来了。蒋平高叫一声:“是陈青。”

他们当然看清了,死者是蒋平的贴身伙计陈青。

众人都呆住了。陈青怎么会死在湖里呢?陈青的心口有一伤口,还有血洇洇地出来。

蒋平大怒:“是何人下此毒手?”

韩彰长叹一声:“看来陷空岛已经不是世外桃源了。”

卢方仰头看天,浓眉皱起。

三人盯着卢方。

卢方缓缓地说:“如此说这一趟东京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说罢,他饮干了杯中酒,看看三人:“明日一早,我们四人动身。”

三人同时站起,齐声道:“但听大哥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