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货铺女人刀绣兰无法理解,实际上是巴相三这番扑朔迷离的举动,导致巴碧芬向她作出妥协的。巴碧芬没用她多说就跟她从家里走了出来。她们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骄阳下的巴美楼村。她们在巴碧芬出嫁时经过的道路上就像两张被正午的日光照得透亮的纸片,给人一种随时都有可能消失掉的感觉。刀绣兰很想跟巴碧芬再说点什么,可是巴碧芬沉默的样子使她想不出合适的话。她们走进了桑科庄,走进了桑立恒村长家的院子。
刀绣兰作为巴碧芬娘家的全权代表,自然而然地成了桑立恒家的座上客。桑立恒亲自作陪吃了午饭。因为他们午后还要赶回县殡仪馆,午饭也就略显简单些,但刀绣兰仍然真切地感到自己享受的那份殊荣是巨大的。吃饭的时候刀绣兰忍不住对桑立恒赞叹说,村长,你结了门好亲家呢。说完就怪认真地等待桑立恒搭话。
桑立恒点点头,那是。
三叔一心要让碧芬再去死,刀绣兰说,幸亏让我给拦住了。
怎么?他要让闺女再去死吗?在座的人都向她探过头来。
可不是?刀绣兰说,他怕亏了您家。我说您哪,这不是疼女婿疼糊涂了么?俺这妹夫入了土,碧芬妹妹年年免不了几张纸几柱香地坟前供着,总还有合坟的那一天。三叔却还是说,啊呀,结阴亲结出个活人来,怕对不住女婿呢。你听听这是哪门子话?碧芬这不是回来了么?活着就不算桑家的媳妇?让我狠劝了一回才不提了。
亲家真是仁义,桑立恒说,也怪认真的。
刀绣兰忍不住又为巴相三感动了一回,同时又觉得是自己把别人感动了。她抬头看看挤在堂屋门口的人群,很想从里面看到麻彩桂,可是麻彩桂一直等到他们上车的时候才出现。
刀绣兰跟巴碧芬挨着坐在拖斗车驾驶室的第二排座位上。司机是桑玉宝的二哥,另外三个人是桑立恒和他的大儿媳大女儿,共五个人坐在驾驶室。刀绣兰很满意这种安排,她知道麻彩桂又跟那些不太重要的村里人一起爬到了后面的车斗上。现在没有什么能有她和麻彩桂之间的这种鲜明的区别更让她感到快意了。
车子开动起来,风从车窗外吹进驾驶室,刀绣兰的心绪随风飘扬。刀绣兰能够清楚地想像出挤满人的车斗是怎样暴露在灼热的光天化日之下的,那就像道路两旁飞速闪过去的田野和村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样。刀绣兰似乎还能听到树木和庄稼的叶片在太阳凶猛的热力下萎缩打卷的声音,那种声音持续增强着,最后变成了耳畔的阵阵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