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南京,这几月特别繁忙,军舰轮船,将数以万吨金银,几十万箱古董文物渡海迁台,宝贝疙瘩迁得差不多了,军舰轮船运输工厂渡海去台湾,指挥这次迁徙的中将庄心如,这几月在沪苏浙皖来回奔跑,吆喝大小官员渡海迁台,恨不得沪苏浙皖一市三省迁到台湾。吴邵云的工作,范围超过纺织行业,界限超过苏浙皖三省,迁工厂?迁人员,迁机器。庄心如看他渡海迁台不力,把他撤了职,启用少将蒋侯乙协助他撤迁。蒋侯乙是说客,第一家劝他“带头迁往台湾”。庄心如原本打算自己亲自动员,只是上次刘阿荣没给面子,这次碰一鼻子灰,更加下不了台。少将身份不低,刘阿荣经常挂在嘴上,常思奋不顾身,而殉国家之急,迁台渡海需要刘阿荣和他嘴上这句话,蒋侯乙说:“刘董,还记得蒋公当年对你褒奖吗,您生病住院,庄将军亲临医院探望,我跟随将军多年,在实业界仅此一次。回南京壮大光华,宋院长亲自关照,工商界多少人望其项背,羡慕不已。为党国东山再起,希望您把光华渡海迁台”。蒋侯乙仿佛光华迁台是蒋介石看得起刘阿荣,是对他的恩赐,怎么能打动事事询忠义,注重公司是一家人,公司是一个团队的刘阿荣呢?
刘阿荣还是要给蒋侯乙面子的,推诿解释说:“承蒙将军亲临光华,传达署长惦记,抗战西迁,鞍马劳顿,光华耗尽元气,这次回来,休养生息,目前四万员工,老夫年近六旬,实业搬迁,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搬不动喔”。
话虽客气,就是不愿搬嘛。徐蚌会战,国民党损兵折将,渡海迁台,数百万人都运过去,多了光华四万人。蒋侯乙派人监视刘宅,派军队接管工厂,领头的说:“刘阿荣,要么你渡海迁台,要么让老子像当年一样,派一个营的工兵炸掉你的工厂”。刘阿荣生在乱世之秋,可谓饱经风霜,软绵绵地回敬一句:“我的工厂,是借外国银行的钱买的,你炸掉工厂,不光我找你,美国人,英国人,加拿大人都来找你,就算刘阿荣赤条条死了,找你国民党要债的淹死你”!话中棉里藏针,以毒攻毒,破釜沉舟。自己从母亲身上出来,赤条条一个人,大不了这几十年白干了。一句话,划掉了眼前危机,此时军方炸掉工厂,激起光华四万工人愤慨,会找军方拼命。
工厂搬迁涉及物资若干,公司员工及家属,安置地的经营环境,硬的不行又来软的,蒋侯乙放下身子,安排飞机赴台湾考察搬迁。与十二年前大撤退相比,刘阿荣待遇高了,机票送到家里,专车送他到机场,台湾那边有人全程陪同,随行记者天天对他采访,消息经过加工,再加杜撰,拿到大陆这边见报。
台湾地方对刘阿荣奉若上宾,礼遇有加。那时台湾交通设施、电力设施、供水设施远远不及上海。刘阿荣用上海做比较,推说这儿电力不够,哪儿供水不行,台湾地方拿他没办法,让他飞了回来。
刘阿荣从台北一路匆匆回来,家里来了位远房亲戚,带来地下党组织写给他的信,告知新中国将实行与苏联截然不同的经济政策,简称新民主主义经济,公私兼顾,劳资两利,希望刘阿荣留在大陆,迎接解放。
刘阿荣仰望苍穹,这位远房亲戚多年没往来,他有些信不过。季学民分别以后,没有音信,上哪儿去找这位符合他交友“六条”的旧友。特务就住在他家附近,昼夜盯住他的一举一动,他请罗秋容来家中,想法子应付眼前的局面。
泡杯西湖龙井,刘阿荣告诉罗秋容心中苦衷:“我这个家业,照共产党说法,是靠剥削来的。台湾条件太差,市场太小,做实业的,谁也舍不下大陆这块市场”。
“光华四万员工,剥削不能说没有,但没有民族工业,中国会是什么状况,我想明白人看得出里面的道理”。
“罗女士,你帮老夫打听,共产党对资方什么政策?”
新中国工业太薄弱,需要团结民族资本家,具体什么政策,罗秋容说:“我也是资方,只比你小而已。听说对待资方,不学苏联,民族资本家不同于恶霸地主,你不是恶霸地主,怕什么”。
“罗女士上次谈到劳资关系,我没去过苏联,借鉴西方国家,工会代表工方,我愿意建立工会,跟我沟通劳工权益”。
“我想象的工方代表不单是工会,很大程度是共产党领导的政府,是共产党,他们代表人民群众”。罗秋容觉得刘阿荣的话有道理,附和说。
刘阿荣没打听到确切消息,南京工商界朋友向他请教:“刘董,您从满清过来,是走是留,说个万全之策?您周旋官场,拜托探明虚实,给我们带路。”老板们一个个圆圆的脑袋,头发更加稀疏了,眼睛肿泡泡的,刘阿荣想的不单是留与走,他想留,留下来怎么做,轻声安慰说:“也许要不到一个月,他们就打过长江了”。
来自总统府的命令:刘阿荣必须渡海迁台,这次去,除了给他派保镖、记者,还下了个狠招,光华公司在大陆资金冻结,结算地点改在台北,不让资金汇转南京。这一招整倒了刘阿荣,光华是举债垛起来的,办公司,资金好比血脉,你把血脉抽到台北,大陆这边生意还怎么往下做。刘阿荣倔脾气来了,老气横秋,死活不去机场,坐在南京遍访各路神仙,得知出这个大大的坏主意的人是国舅爷宋子文。
解铃须找系铃人,刘阿荣的招数,请国舅爷吃饭,当面解释,争取冰释前嫌。儿子汉坤去金陵饭店订座,国舅爷答应了来,这边订好了雅座,国舅爷临时改变了行程,打电话催促,临时推辞来不了。订二次,国舅爷患了感冒;订三次,国舅爷拉肚子,反反复复,订了不知多少次。
这天国舅爷去了,到了金陵饭店打电话来:“刘阿荣,你三番五次请我吃饭,我这会人在饭店里了,你在哪儿”?可怜刘阿荣恨不得把两只手也当两只脚来用,小跑似的赶到金陵饭店,吃饭很简单,国舅爷这不吃那不吃,一会儿就吃饱了。此时该干点什么,刘阿荣一进饭店就开了套房,国舅爷吃完饭稍事休息。
国舅爷进了套房,刘阿荣低着头弯着腰,送上50根黄灿灿的金条,礼品用皮箱包装,送这么厚的礼,还唯恐国舅爷不要,想办的事情没有了退路。
国舅爷看了这些金条,这事用金钱价值来衡量,刘阿荣应该是被制服了:“老刘啊,台湾你还是要去的,蒋公和美龄去了那边,也要穿衣服嘛”。
刘阿荣的目的没达到,只好在隔壁稍事休息,宋子文在隔壁鼾声如雷,刘阿荣在房间耐心等待,国舅爷休息好了,招呼他过去,强拧的瓜不甜,办实业强行去,他赚不了钱,宋子文作罢说:“老刘,听说你新近织出的平绒、华达呢远销欧美,拿1000匹到府上来看看”。刘阿荣回去,挑选了1000匹上好的布料叫汉堃连夜送了过去。宋子文对汉堃说:“回去转告你父亲,台湾还得去,资金结算可以改在香港”。好处他收了,不违背当初的决定,算是给了刘阿荣一个台阶。
临行前,刘阿荣召集公司高层管理人员,说:“各位同仁,我不得已去台北,公司的现金、存款、器件,大家清点造册,不必隐瞒隐藏!解放军渡江过来,见你们有这种诚意迎接他们,不会为难你们的”。说话时他老泪直流,在场诸位泣不成声,股东担心,刘阿荣一家老小去了香港,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刘阿荣台北香港两地来回奔跑,香港基本交给女婿查理文打理,抓紧办香港纺织印染厂,在荃湾购置了一块地,着手盖厂房,进口机械滞留在香港的部分,因祸得福。
二
上海市长俞鸿钧恨不得把上海的资本,有头有脸的人迁到台湾。范子宿的会计公司有大量的外汇黄金,国民党溃败台湾急需。工业大撤退有范子宿,政府贷款,收购日伪工厂有鸿昌公司,这次迁台湾自然在“动员”名单前列。
范子宿听说台湾岛上人心浮动,草木皆兵。特务机构谈虎色变,动不动就抓人,去台同胞稍有不满,偶尔流露言辞,就被特务捕捉入狱。范子宿害怕暴力,想起皮鞭脚镣手铐脚就打颤。他不硬碰硬,请吴邵云替他说情,吴邵云革职为民,多年朋友相托,必得尽力。四处托人,到处打点,没曾开口先送钱,最后找到蒋侯乙,送了钱,蒋侯乙说:“到处乱哄哄的,溃不成军的国民党,谁的话也不管用”。吴邵云给范子宿回话,管工业渡海迁台的是少将蒋侯乙,告诫国民党败了,乱哄哄,好自为之。范子宿亲自去拜访,应许他不去台湾去香港。
去一次,蒋侯乙听他把话讲完,推说自己不懂金融,没给任何答复。等范子宿二次去,蒋侯乙推说人不在。以后听说范子宿来了,直是躲,再不见面。负责搬迁的官员不听范子宿解释,不去台湾得交50万美金!要交罚金不是他一个人,有钱的都得交,想赖账,做个样子给你看看。警备司令部拘捕了某公司老板,被敲诈50万美金后,老板才放出来。这家在中国赫赫有名的公司被他们敲诈后,上海工商界人士个个惶惶不可终日,唯恐下一个遭拘捕的是自己。
解放大军势如破竹,跨过长江,范子宿罚金免了,人被绑架到了台北。关键时刻,夫人沈岚出面斡旋,带着范子宿四处登门拜访,随后举办舞会,达官贵人在这种场合说话文明,举止温柔。宋涣志、孔克朗二位也在邀请之列。范子宿说在香港开设会计公司,台币黄金美元可以互换结算,宋涣志现在是民国政府驻港专员,更是喜欢金钱的生意人,在宋涣志眼里手里,什么都可以做生意。范子宿香港公司盈利颇丰他略知一二,借机提出在鸿昌会计公司参股为条件,帮助他返回香港,无奈的范子宿同意,提出宋涣志只能成为第三大股东,宋涣志起初丢不下这个脸,耐不住范子宿死活不依,加上他以当官为主,参股只是会计公司效益好,分红远远高于利息,较量几天争论一番同意了。两人一起从台北到香港,宋涣志到公司看了看,一屁股坐在董事长椅子上,摆出官商合一的架子告诫范子宿:“子宿兄,你老老实实呆在香港,赚了钱,汇去台湾,我保证跟当年重庆一样优惠你,给你配套银行贷款,推荐会计公司在香港上市”。
站在董事长桌子跟前的范子宿心里清楚当年重庆有没有优惠,宋涣志的架势令他反感,到了香港的范子宿没好脸色对他说:“我与你老弟打交道,你每次都是大话连篇,这时候了,你还在这儿糊弄人。现在我是董事长,你是董事,你老弟需要摆正位置。站起来,坐边上去”。
宋涣志纹丝不动,“怎么,老范对上市不感兴趣”?
“你说上市,香港证交所听你的”?
两人七说八说,争吵一顿没有结果,宋涣志霍地一下站起来,身材高出范子宿半个头,耍出他的杀手锏:“我代表的是民国政府,我警告你!若发现你敢回大陆,投靠共产党,我这个董事就变成董事长,你这个第一大股东就一贫如洗!”
范子宿对英国法律了解比宋涣志深,这儿讲法制,鬼才相信宋涣志说的那一套?他忍不住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你不要牛皮哄哄的,你现在不是过去从前了,不要像过去那样霸气”。
宋涣志从董事长位子走出来,忍气呑声走了。孔克朗不参股,把黄金美元借贷给范子宿,利息高于银行两倍,他知道范子宿和英国人的关系不亚于他,台北转口贸易不如香港,外汇汇率信息更不及香港,他和宋涣志一个参股,一个借贷,成为鸿昌会计的柱石,范子宿在香港,跑不到那去,宋涣志在香港眼睛盯着,公司迟早是他俩囊中之物。
香港,东方明珠,远东自由贸易港口,此时云集了众多的实业家,人生路漫漫,紧要关头其实就是一步路。这些特定的人,生活有特定的社会土壤,走向何处,对自己人生道路有影响,对一穷二白的中国,也有影响。到东方之珠,范子宿有经济有地位,去向何处,范子宿犹豫彷徨,鸿昌会计进来两只老虎,范子宿不得不提防,夜深人静时,时常想起学民老弟,你在哪里呀?香港纸醉金迷,堪比上海,范子宿对时代、对家人,走中间路线也要判断、担当、抉择,选择因应举措。
三
西南响起解放军隆隆炮声,解放大军逼近山城。季学民、傅紫玉去三联书店,联络人说:“梁颖慧、傅紫玉去做空姐,季建庆交给组织,季学民彭佩然去香港。”按联络人吩咐,二人先去澳门,办份澳门居住证,到香港照常管用。来到香港,米涤新见到他俩,高兴得拉住手转圈圈,说:“来得太及时了,住下来,先学习。”
季学民问:“田海明、章若兰在干什么,两人到了香港,信不写,话不带。”
米涤新说:“这次见不着了,他俩护送一批爱国民主人士去解放区,回去了。”
学习政策?米涤新说:区别就是政策!季学民到香港,要学的就是区别。米涤新说:“这儿的人千种百种,心态千姿万态,你学会区别,手里就有了政策”。
季学民要做的事,找这些人调查聊天,去的第一家,是因为向银行举借外债过大,应债主要求出现在香港,给银行一个说法。聊天时说:共产党能帮我摆脱债务危机吗,能帮我还清债务吗?季学民默默无语,理解这人把信用看得重,应算是儒商。去的第二家,四十岁,聊天打算去美国做寓公。说美国比香港安静,去那儿写自传。季学民思量,他这么年轻,还在创造自传,未来,说不定比过去辉煌若干。他慢慢听出点味道,这儿的人,关心大陆,人在香港,工厂在大陆,香港弹丸之地,施展不开他们的抱负,关心给与区别对待。也有不甘居屋檐之人,主动登门拜访,不温不火,按兵不动不是他们的风格,商讨新经济政策具体方案,谋略未来!一个月后,季学民在讨论中学会个新鲜名词:公私合营。这是开门纳谏,上门听取良策的结果,这个名词为聚集爱国名人实业家摒弃美国的许诺,冲破台湾的封锁起了助推器的作用。
季学民聊天调查,上范子宿家去。
鸿昌香港会计公司很好找,季学民坐车到九龙,找到鸿昌公司,范子宿不在,员工带他去家里。沈岚开门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后笑容可掬,说:“前两天子宿还在念叨你,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她接过季学民的行李,替他拿双拖鞋,请进客厅。转身去喊:“子宿,你的‘秤砣’来啦”。
范子宿听见沈岚叫他,出来一看,拉着四年不见的季学民说:“瘦了,瘦多了,先住下来,好好补一补”。生活中最不幸的是:你身边缺乏积极进取的人,缺少远见卓识的人,使你的人生变得平平庸庸!范子宿离开季学民,总觉得生命黯淡无光,季学民来了,他这秤杆才有分量。
沈岚打趣说:“这次你该住我们家了吧,上次请你住我家养伤还请不动你”。季学民在范子宿家吃不要钱的饭,住不给钱的客栈又不是第一次,毫不客气说:“沈岚,这次你安排吃就吃,安排住就住”。范子宿夫妇在香港买的是一套三室一厅的公寓,平时夫妻各住一个房间,一间做书房,沈岚安排他在书房住。
晚上,范子宿叫上左见庸、文惠、谢怀秀,查理文一块宴请季学民吃海鲜。席间范子宿夫妇闭口不谈刘阿荣哪里去了,季学民也没问。
嫂子文惠得问他:“学民,你住哪里?”
沈岚插话说:“本来应住你们家,你知道的,学民和我们子宿一个是秤杆,一个是秤砣,他在我们家住几天,别多心啊,嫂子”。
左见庸现在是给鸿昌会计公司当二股东,范子宿让其入股是念及旧情,文惠借此机会还攀个人缘,笑了笑说:“沈岚,我可是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见若知道了,可别怪我当嫂子的不会为人”。范子宿一旁说,“见若跟我们沈岚好得像姊妹一样,她知道了怎么会多心呢”。
查理文辈分低,念起当年为远征军加工蚊帐一段旧情,请季叔叔有时间去厂里看看,季学民点头说一定去。
吃过接风宴,回到家里,沈岚对季学民说:“你走后,见若给我们来信,询问你的下落。我们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你,信留在上海了。信中说好久没见你给她写信,见庸也不知道你的下落。信,我给她回了,但没有她所需要的消息。见若这么好的人,香港通信方便,是不是应该给她写封信,问候她和孩子”。
左见若相隔千里之外,写封信能起多大作用,季学民想到这里说:“我不知在香港能待多久,等段时间再说吧”。
季学民来了,沈岚得亲自下厨,她的拿手菜是宜兴紫砂钵蒸汽锅鸡,钵用紫砂烧制,中间一个肚囊。做菜时,将鸡剁成块,用料酒、盐、姜、花椒腌炙两个时辰,不加一滴水。塞在肚囊四周,盖上盖子,用蒸汽蒸熟。沈岚说这种吃法补人,她俩结婚以来,季学民在她家吃过数次。边吃边说:“这宜兴紫砂钵跟着你家走南闯北,用香江水蒸汽锅鸡,香”!
“用香江水蒸鸡香,你不说,我都没想到,我们隔天蒸一次。住上十年八年,把我们子宿养的白白胖胖的”。
范子宿也说:“来香港,我经过反复比较的,这里既有中国文化,又有西方文明,这地方不错”。季学民无意间听出范子宿夫妇没想回大陆。
两天后,方舟抽出时间约彭佩然季学民见面,说:“香港比当年重庆更加复杂,香港警察局口头信奉中立,内心偏向国民党。你们的老对手尤兰猻也在这里,他现在雇佣黑社会搞暗杀,搞恐吓,散布谣言,你们要有两手准备”。
方舟说的两手,是长短期两手,范子宿在左右观望,犹豫彷徨,刘阿荣没见到,估计去了台湾,长期要多长,季学民得把困难向组织做个说明:“刘阿荣数次去台湾,从范子宿的态度看,尤兰猻散布谣言起了作用,准备在香港长期待下去”。
方舟百事缠身,对老同志,不给讲价还价的机会,说:“解放区广播电台连续呼叫三天,把你叫到香港来,不是听你来讲困难的。你学习了这么久,要只争朝夕,打破幻想,新中国百废待兴,急需他们回去发挥特长。”季学民知道肩上担子重,工作怎么开展?他没有抓手,沉思不语起来,方舟批评完了安慰他:“你是一个有压力就有动力的人,组织就是你们的后盾”。
刘阿荣信奉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从台湾来到香港,打算住一段时间,给借款银行一个姿态。夫人告诉他季学民来了,如获至宝给范子宿打电话,约茶楼见面,诉苦说:“解放军打到长江时,保密局逼迫我赴台湾考察工厂搬迁,威胁我说,不服从他们的意愿,就把工厂炸了”。
范子宿替他解释圆场,说:“社长留在香港,是给宋子文送了大礼,才得以允许”。行贿送礼,这是耻辱,刘阿荣知道共产党反对这一套,不禁脸红了,说:“光华十座工厂,现在怎样?你能否帮我打听消息”?他是生意人,日理万机,既要对付借款银行,也关心解放政策,中央政府接受民族资本公私合营的建议,他想知道光华在大陆九座工厂的近况。
季学民沉住气,民族资本家喜欢眼见为实,党的政策需要他们自己宣传,说:“刘董事长愿否派位公子回去看看,我保证公子去来安全”。
刘阿荣笑逐颜开,朗朗有声的说:“人是旧的好,衣服是新的好,老朋友就是不一样。人在外面走,靠的是朋友”。随即打电话把大儿子刘汉坤喊来,汉坤个头高高的,见了笑嘻嘻弯腰点头。“这事我就不跟他妈商量了,刘家这宝贝疙瘩就交给他的姑父了,叫姑父”。刘汉坤高高的个子向他鞠了个躬,亲热的喊声:“姑父好”。刘汉坤在父亲**下,叫他姑父,季学民一下明白是怎么回事,嫂嫂文惠见面没给他讲这个事,左见若不在这里,他不能接受这称谓,招呼刘汉坤坐下说:“婚姻,我主张自由恋爱。见若不在,你还是称呼我叔叔。去大陆的事,为了安全起见,等广州解放后,再过去看,到时我来通知你”。
刘阿荣说:“共产党来找我的人,有些话,我不敢说,你是我们的老朋友,说话可交心。我们说的话,那些话可向你们组织说,那些话不能说,那些话要圆润一下再说,你心中像明镜似的,拜托你了”。
刘阿荣牵挂他的工厂和员工。如若他儿子刘汉坤、未来的儿媳左佳佳一起回去,岂不更好,季学民爽快说:“我去香港工委打听打听,有消息就过来告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