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知了—知了—
知了長音蟬鳴,它總是在夏天沒完沒了地大叫,囂張的聲音在炎熱的空氣裏更像是易燃物。它順著我的呼吸湧向四肢百骸,籠罩了無數微小細胞,一點兒一點兒地吞噬心裏的靜,聲音越是吵鬧,越是覺得鬧心。
我領著喬在公園裏等老邱的時候,就會聽見煩躁的蟬鳴,可是這種煩躁比起另一種發慌的恐懼,並不算什麽。如果可以,我倒寧願聽蟬鳴,也不願聽喬絕望的聲音。
“嘭!”一聲巨響隔絕了我和門裏的人,房裏有朦朦朧朧的說話聲和大吼大叫聲,女人無措安慰的話,如春雨般溫柔地落下,卻不能安撫躁狂的人。
客廳的薄簾被一陣輕風吹起,簾尾的流蘇來回**漾間,隱隱約約掃動了什麽,細眼一瞧,幾絲垂在窗台邊的白發輕飄飄地落地了。
我看了半晌那幾絲靜躺在地上的白發,緩緩抬頭,外麵已寂靜無聲。偌大的天同心情一樣漸沉,沉得不是發黑,而是從灰色裏擠壓出一種異樣的暗紫,這壓抑的顏色似乎也訴說了氛圍。
喬房間的門在被碰撞之後顫抖了幾下,裏麵傳來劈裏啪啦的聲響,大概是家具摔壞了。
我不喜歡傍晚,這時候,他很難過。
踱步一個來回後,我無助地將手貼在門上……無助?
我能有什麽無助?真正無助的,是門內的他們,一個是拚盡全力展現溫柔和安全感的母親,一個是跌跌撞撞抑製不住害怕的精神病患者。
我甚至能想象她以勇士的保護姿態,試圖替他趕走驅之不盡的恐懼。黑暗鋪天蓋地湧來,隻要她不倒,隻要他還在,孤立無援又算得了什麽?
噬心的痛還是不能麻木一切,噩夢的降臨是他眼前浮現的剜心畫麵,那擊破防線的回憶如同鐵軌上沉沉壓來的長鳴刺耳的火車……他的歇斯底裏,仿佛要突破這座舊樓,突破牢籠枷鎖,帶著絕望而釋放什麽。太尖銳了,我顫抖著手捂住了耳朵,並非聲音尖銳,而是聲音裏飽含的情緒尖銳。那聲音直叫我發慌,堵得慌,怵得慌。我又舍不得在眼下離他而去,隻能幹著聽,幹著承受,又無能為力。周女士亦如此,她為人母的心,隻能被千倍萬倍地放大,再然後,比誰都要焦慮不安。她怕嚇著我,也怕出現別的情況,隻要碰上這個時候,必然隔絕別人。她獨自撐起要垮的柱子,在我看不見的世界裏力挽狂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