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一如往常地继续着。花生每天早晨背起书包和我手牵手去幼儿园的时候,总是蹦蹦跳跳的。一路上,他会告诉我刚刚看到的哪个女生是他的同学,哪个男生很调皮,而且老师总是批评他。到了幼儿园门口,花生会很认真地嘱咐我:“妈妈,今天放学你要站在最前面,第一个接我。”
有一天,我们在去幼儿园的路上,走着走着看到了益之,花生正准备喊出他的名字时,突然停了下来。我发现了他的这个细节,疑惑地问他:“花生,你为什么不喊益之了?”
“妈妈,益之身边的人是他的爸爸吗?”花生看着他们的背影问我。顺着花生的目光我再次看向了远处,一身西装打扮的男人牵着一个孩子。
“嗯,是益之的爸爸。”
“为什么益之的爸爸可以送他上学?他不上班吗?”
“因为益之爸爸正好顺路呀,待会儿他就会去上班了。”
“妈妈,那我的爸爸什么时候才能出院送我上学,或者接我放学呢?”花生一边说一边看向我。
这是一个让我特别难受的问题,也是我不想去回答的一个问题。身边的朋友基本上从不在我面前主动提起小忽。这是人之常情,谁会忍心总提起别人的伤心事,谁又会不断地去揭开别人的伤疤呢?
可是对一个三岁不到的孩子而言,他哪会懂得这些人情世故。
还记得小忽刚走的那一个月,夜里睡觉时,花生总是问我:“明天可以去医院看爸爸吗?爸爸什么时候回家?我想爸爸……”而我总是在黑暗里,流着泪小心翼翼地回答他。
有时候被他听出来我在哭,有时候能蒙混过关,让他又记起原来爸爸是去了忽忽星球。
小忽离开我们之前,花生似乎习惯了见爸爸的方式。想见爸爸不是不行,只是不能每天见,而且也只有去医院才能见到。但那好歹也是一种期盼,起码只要我能带他去医院,他就可以见到他的小忽爸爸。
然而,这次的分别太长了,已经几个月过去了,我还是没有提起带他去医院。他哪里知道,未来更漫长的岁月里,将有成百上千个这样的日日夜夜,他不能再见到他的爸爸了。
“妈妈,那我的爸爸什么时候才能出院送我上学,或者接我放学呢?”我的耳边还是花生那稚嫩无邪的声音。
我庆幸那个早晨天气晴朗,让我还能感受到和煦的阳光和微风,还能对着阳光下这个稚嫩的小脸露出我的笑容;我庆幸身旁走过的人群,让我理智又克制地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
我俯下身,像一个普通的妈妈蹲在路边,和她的孩子说着话。甚至在路人看来,清晨阳光下这个年轻的妈妈和可爱的孩子,会是他们今天看到的一幅温馨画面。
只是,谁又会知道这对母子背后的故事呢?正如我也不知道人群里那些我看似平淡寻常的人背后会有什么故事一样。
生活终究是过好自己的日子,苦乐自知,并无特别。
“我们家花生是不是想爸爸了?我猜爸爸现在一定把他的飞船缩小成蝴蝶的模样了。爸爸告诉我,他一定会陪伴花生上学的,也一定会来接花生放学,只不过,他会用更有魔法的方式。而且花生你知道吗?并不是所有的小朋友每天都是爸爸妈妈来接送的,更多的是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接送呢!你看妈妈每天都会送你上学,接你放学,你是不是最幸福的呀?而且我答应你,无论刮风、下雨、打雷,妈妈都会这样做,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你长大了,不再需要妈妈接送了。你说好吗?要和妈妈拉钩钩吗?”
“好呀,可是妈妈,我永远都要你接送我,永远都要跟你在一起!拉钩钩,还要盖章。谢谢妈妈,也谢谢爸爸。”花生把大拇指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地摁了一下,证明我们是盖过章了。
接着,我起身牵着花生的手,加快步伐往前走,追上了益之。这次花生终于喊出口了,也顺带喊了益之的爸爸,两个孩子开心地跑进幼儿园里。
送完花生返回时,我又看到了那个丁字路口。每次看到那个路口,我的心都会悸痛,因为我看到了自己——那个接到小忽病危通知电话后,在这个路口焦急地边跑边拦车的自己,那个瘦弱、无助、有些可怜的自己。
而今天因为和花生的一段对话,我再看到这个路口时,心里平静了很多。因为我知道,我已渐渐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之中了。
我在心底给自己鼓着劲说:“小锦别怕,你又迈过了一个小小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