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棵饅頭柳

不是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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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妹子浣蓉的公公曾老跟我成了朋友。那天他來電話,讓我得便去看“梧桐”,去的路上心想,梧桐有什麽好看?這些年南樹北栽的情況在北京越來越多,雪鬆、梧桐的成活率似乎最高,我們居民樓下小花園裏就有這兩種樹,何必孳孶汲汲地跑老遠胡同裏去賞梧桐?

在胡同當中的一塊“鼓肚兒”空地上,曾老正等著我呢。原來,他是故意在電話裏含糊其詞,敢情他讓我去看的不是樹,而是一種俗稱發音為“梧桐”的鳥兒。也不是他養了那鳥兒,而是胡同裏比我大兩歲的老徐,訓練出了兩隻“梧桐”,能不斷地表演叼彈的把戲。精瘦的老徐腰板挺得直直的,他把兩根棍兒構成的,底端有三足爪的丁字形架子戳在地上,那兩隻“梧桐”胸部雖有拴繩的小扣兒,此刻卻並不套住,任由它們在橫棍上立著,我仔細觀看,那鳥體態比麻雀略大,毛色灰黑並不鮮豔,也沒鳳頭什麽的特別引人矚目之處,隻是短喙粗大,呈蠟黃色,啊,這鳥的學名,該是蠟嘴雀吧?曾在談老北京風俗的書上,看到過關於“梧桐叼彈”的描寫,生造出了兩個字——把“吾”字和“同”字右邊加上鳥旁,構成一種鳥名,但是我遍查《辭源》《辭海》甚至《北京土語辭典》,沒這麽兩個字,所以現在堅持隻以“梧桐”注音——過去是聽說過“梧桐叼彈”,卻並沒有真眼見過,所以老徐耍起那把戲時,我真是興趣盎然。

老徐先用左手把一隻豌豆大的白塑料珠子用力拋向空中,被他示意的那隻“梧桐”便如箭躥空,這倒並不怎麽令人驚訝,但他緊接著又把一直拿在右手裏的一根有煙袋鍋般翹頭的長棍猛地朝上一揮,從有活動蓋門的“煙袋鍋”裏甩出了一顆櫻桃那般大的藍塑料球,那球不僅被拋甩得極高,而且跟第一個小珠子所飛出的方向大相徑庭,但躥到空中的“梧桐”卻極靈敏迅疾地轉變方向騰躍而上,又把那“藍櫻桃”銜住,然後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倏地飛落老徐張開的左手掌上,乖乖地吐出一大一小兩粒“彈丸”,老徐這時已把甩大丸的工具夾在了胳肢窩,便用右手從衣袋裏掏出些麻籽喂那“梧桐”……在半拉鍾頭裏,老徐和他的寶貝“梧桐”連續表演,樂此不疲,除了曾老和我等幾位固定觀眾,也有不少進出胡同的熟人或生人駐足觀賞,大都嘖嘖稱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