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棵饅頭柳

虯梅無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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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公,我帶您看件新鮮東西去!”川妹子浣蓉來過電話沒多一會兒,就開著他們小兩口新買的奧拓車接我來了。在車上,她讓我猜這回她要帶我去看哪樣“胡同文化”,我說了一大串:聽剛“飯”出來的金鍾在青花帽筒裏打鳴?看老太太們的踢毽比賽?自製七尺長的大糖葫蘆?泥塑兔兒爺跟麵塑兔兒爺打擂台?……她笑說:“比那些個都更來勁兒!”

她沒把車開進她公公那條胡同,卻拐進了另一條有好幾道彎兒的胡同,停在了一個雜院門口。把我往院裏引時她告訴我,她公婆,還有溫教授等好多人,都來看過啦……我問:“這位玩主也是個退了休的?”迎麵出現個黑臉奘漢,她忙介紹,我心裏疑惑,難道這位爺們也掌握著胡同文化?她卻隻顧跟那漢子歡談,原來,他們竟已非常熟稔。

進到最裏邊,在隻有六平方米左右的小院裏,木架子上擺放著三個自製盆景,仔細看,呀,都是最難製作的蠟梅盆景!三盆蠟梅都有粗壯蟠凸的根本,上麵的幾根枝條都不多,但走向錯落,與根本部分配合著,恰好寫意出龍的動勢;枝上著花不多,氤氳出淡淡的香氣……

讚不絕口之餘,跟那漢子聊起來,才知道他是跟已故去的爺爺學的手藝;他自稱是“小三屆”的——“老三屆”一般人都知道,是指1966年“停課鬧革命”時滯留在中學裏的那六個年級的學生,後來多半去農村插隊或去了生產建設兵團;“小三屆”則指那以後進入中學的三屆學生,他即其中之一,也沒學到什麽就算畢業了,他畢業後被分配到附近煤廠當了送煤工人,蹬著平板三輪,拉著蜂窩煤,跑遍了這一片的胡同院落;後來煤廠改成了煤氣站,他就一直在站裏當換氣罐的工人……這些年的工餘愛好,就是培植盆景,前兩三年就試著弄蠟梅盆景,總沒成功,今年才算圓了夢,而且弄成了三盆。我問:“這蠟梅怎麽竟有檀香的氣息啊?”他便滔滔不絕地跟我侃了起來:“我就是在檀香木上接的根呀!哎,為尋這檀香木,我跟蛐蛐似的蛻了七層皮!……這蠟梅,有人把蠟字寫成臘,雖說培植得法它確實能在臘月開花,可它叫這名兒,還是因為花瓣像蜜蠟似的……我這是最名貴的品種,叫磐口蠟梅;今年是龍年嘛,我就都給弄成虯龍的造型……這些天有張報上登了幾行字的消息,配了張小照片,嗬,來這院裏看新奇的絡繹不絕,說是‘我們能不能看看梅花?’其實,梅花跟蘋果、梨、桃、李、杏什麽的一樣,屬於薔薇科的喬木,這蠟梅單算一科,而且是灌木,所以,您要是覺得好,回去跟別人提起,別說是看了梅花,得說是看了二強子培植的蠟梅……”我望著粗眉厚唇的二強子,隻覺得他也像是一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