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棵饅頭柳

天上掉下個什不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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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同口那小學原是個祠堂,據說是明朝奸宦魏忠賢的生祠——就是人還並沒死,諂媚的人就給他蓋起祠堂供起牌位定時祭祀——那祠堂早經廢棄多次轉手拆建,算不得什麽文物,最近小學要把裏麵最後一棟舊房拆了修築新教室,拆房時出了件新鮮事,從那頂棚裏,發現了一些不知是什麽人在什麽時候為什麽擱進去的破舊雜物,其中有一個木架子,桁杆上穿了些孔,吊物的麻繩還在,所吊的物件裏,僅剩一麵破爛的小鑼——怪不得曾有人說那屋子裏常鬧鬼,半夜會有鑼響,現在可以推定是耗子跑過去時弄響的——那究竟是個什麽物事呢?大家議論紛紛,莫衷一是。後來有文物局的人來鑒定,說那是清末民初,唱什不閑的藝人用的鑼鼓架。

川妹子浣蓉的公公曾老,那晚上不開電視,拉開了關於什不閑的話匣子。正好我去串門,浣蓉小兩口也在座。曾老說,他小的時候,北京的曲藝相當繁榮,廟會裏不用說了,就是一般市集茶館裏,也多有演出,數來寶、評書、相聲、雙簧、大鼓書、琴書、單弦、子弟書……都擁有大量的欣賞者,隻是什不閑那時已不多見,偶爾也遇上過,記得那舉起放下都很輕便的桁架上,掛著鐃、鼓、鉦、鑼各一,唱時並不用來伴奏,而是在唱完每一段後,拉動繩索,那四樣打擊樂器便有節奏地響動起來,造成一種特殊的氛圍……他問老伴可還記得那久遠的韻味,大他三歲的老伴這回卻不耳背,自豪地說:“像你呢,那麽健忘!”清清喉嚨,竟哼出了幾句:“天壇遊去板車牽,嶽廟歸來草帽偏,買得豐台紅芍藥,銅瓶留供小堂前……”浣蓉聽了使勁拍巴掌,連說:“真該恢複這種曲藝……”丈夫就跟她說:“徐大爺玩‘梧桐叼彈’,你說那是‘胡同文化’的糟粕,殘害了野生鳥類;其實這什不閑的唱詞,大多從竹枝詞變化而來,裏頭庸俗無聊乃至黃色的成分不少,我看過資料的!”小兩口這邊抬杠,老兩口那邊也爭執上了,老曾非說老伴哼的那個腔不是什不閑,倒像是蓮花落的調式……我望著他們,笑得心跟酥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