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棵饅頭柳

琤琤入耳是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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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熱起來了,我漫無目的地在胡同古槐的濃蔭下轉悠。上班的還沒下班,上學的也還沒放學,知了也還沒長大,胡同裏人影稀疏,闃無聲息。胡同深深深幾許?柳絮成球沿腳飄。哎,北京的胡同啊,光是你這鬧中得靜的特色,就值得大都會的人們珍惜維護!

從橫岔的小胡同裏,踱出來一個熟悉的身影,咦,那不是一頰美髯的溫教授嗎?聽說他最近忙於著書立說,閉門謝客,怎麽這時候跟我一樣閑散起來?我認出他的當口,他也認出了我。相互笑著招呼後,我見他手裏拿著個帶蓋子的玻璃升,不禁問:“您拿著這個,是要去——?”他睒睒眼,一臉老頑童相,讓我猜。我猜是去打紮啤,他搖頭。啊呀,從那容器推測,可就難了;再說,如今豈有拿家夥去零打醬油醋的?

我正偏頭尋思,忽然,有種悠悠然的琤琤敲擊聲從胡同深處傳送過來。那是什麽聲響呢?不像鈴鐺,絕非琴瑟,卻又讓人聯想到古寺簷角的鐵馬,和高山流水邊的鼓箏人……溫教授用髯尖指指那邊,笑眯眯地帶我循聲而去。

我細細品味那獨特的聲響。啊,記得那回跟溫教教授一起議論北京的民俗,他隨口背出了幾首上世紀初的北京竹枝詞,其中有這樣的句子:“磕磕晶晶響盞並,清明出賣擔頭冰。”“冰盞叮咚響滿街,玫瑰香露浸酸梅。”難道,這胡同裏會有敲冰盞賣冰核梅湯的麽?

我們並肩朝前走,漸漸接近了那發出琤琤敲擊聲的地方,我看出,那是個打通自家屋的後牆,所開出的一家小店。這種以售賣小食品和小雜貨,方便附近鄰裏的胡同小店,並不稀奇。它們還多半在天剛開始熱的時候,就把裝冷飲的冰櫃擺在售貨口,還掛著些花花綠綠的冰糕招幌。但這家小店卻有琤琤的冰盞聲,在現在的北京城,恐怕是獨一份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