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背地後都管他叫“唱牛奶”——也不全在背地後，有一回就有那調皮的小夥子當麵這麽叫了他，他並不生氣，還微微一笑，近於謙虛地說：“唉，那時候，“文革”嘛，江青嘛，上當嘛……”
那時候，確是“文革”期間，他參加批鬥一位“資產階級反動學術權威”，念一篇抄來的批判稿，其中有一句是批判那權威“堅持資產階級生活方式，每天早上喝牛奶”，他念時倒也聲嘶力竭，很是義憤填膺，但把“喝牛奶”念成了“唱牛奶”，結果不但革命群眾嘩然，連被批鬥的權威亦忍俊不住。時過境遷，那陣子的事人們大都不再提了，但“唱牛奶”的典故，卻流傳至今，就“唱牛奶”這一“絕唱”而言，和江青實在拉不上什麽關係，也不知是上了誰的當，總之，他老先生實不必謙虛。
現今“唱牛奶”早過離休年齡，但他拒辦離休手續，說要發揮餘熱。於是他當上了掛靠在某單位的一家中外合資的大飯店的董事，或者那頭銜還不僅如此。但不管他有多少頭銜，人們提起他來，私下裏還是叫他“唱牛奶”。他在那新崗位上，事必躬親，特別是大力支持總經理的工作。且說去年，他就不辭辛苦地和總經理親赴日本，去考察所訂購的日本家具的製作狀況。在日本也真是馬不停蹄，走訪了許多的地方，包括箱根風景區，眼界大開。回來的紀念照相冊裏，有那和日本藝伎席地而坐的鏡頭，更有不少“唱”的鏡頭，所“唱”的，據說並不怎麽好“唱”，原來是日本的清酒，度數太低。
他們前腳去了日本，後腳就有天津塘沽新港的急電，問為什麽所訂的日本家具到了，通知單早發出半個月，卻還不去取回。好幾個集裝箱，占好大的貨位，就是不怕巨額罰款，港口貨場也受不了——別家的貨陸續到了，堵在那兒，太礙事！原來，“唱牛奶”他們出發前，確已接到家具到貨單，那總經理也給他過了目，他說：“日本還沒去過，應該去看看，再訂些家具就是了嘛！”把那催領單，順手就鎖他辦公桌的抽屜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