憔悴難對滿麵羞

隨風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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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白

假設電影

按照紅環的設想,如果將此小說改編成電影,第一個鏡頭應該是一隻耳垂的特寫。銀幕全黑,劇場全黑。一隻明亮的耳垂懸浮在黑暗中,圓潤、厚實,形狀姣好,極像一粒碩大無比的珍珠,照徹全場。

紅環之所以喜歡這種誇張和不切實際的想象,當然是跟她本人的耳垂有關。據說耳垂越厚越有福氣。紅環正是長著這祥一雙正常人難以比擬的厚耳垂,又厚又圓,使人過目難忘。在盛行看相的日子裏,在一次嚴肅會議的飯桌上,有人提醒大家注意電影或照片中的班禪額爾德尼·確吉堅讚的耳垂,說這樣圓厚得像一顆珠子的耳垂是耳垂中的極品,象征著大富貴,這使我馬上就想到了紅環。

我已經有五年沒有見到紅環了,一年前我借調到北京一家中等規模的報紙新聞部,有天中午我洗完碗走到走廊,文藝部的當班責編從屋裏出來說,找我的一個電話打到他們部了,讓我快去接。

我十分吃驚地聽到對方的女聲說她是紅環。

當時紅環已經失蹤三年,當然這並不是海難或空難意義的失蹤,而是敘述上的失蹤。在幾年的時間裏,沒有人知道紅環到底在什麽地方,她曾到荷蘭去了一年,之後就回了國,先在南寧住了一段,那裏有她一個眾所周知的男朋友,此人有相當的社會地位,因此沒有離婚,但對紅環一往情深,我估計紅環在南寧是跟他住在某個秘密地方。紅環最終不知去向的地方是北京,她住處不固定,並且跟任何人都不聯係。我剛到北京時曾經打聽過她,期待著出現他鄉遇故知的熱烈場麵,結果幾乎所有認她的人都搞不清楚她到底在哪裏。聽說隻有一個名叫李可的人知道她的住處。

聽到紅環的聲音我吃驚了好一會。她的聲音略顯沙啞,似乎帶著一道永難愈合的裂痕,它脫離了紅環的五官和身體,孤零零地浮在這個繁華都市的另一頭,透過層層歲月的噪音到達我的身邊,它一路走來,發出氣流的摩擦聲,這使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不太真實,就像說話的不是她,而是記錄了過去時代的舊磁帶,紅環則無聲地站在另一部舊電影的畫麵上,與模仿她的聲音分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