憔悴難對滿麵羞

月亮走,我也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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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中禾

他們的婚姻沒有什麽浪漫味。

她是獨生女,媽又早早去世了。爹是個鄉下泥瓦匠,一年幹七個月幫工活,不論是親戚朋友還是公社大隊,隻要起房蓋屋、修牆挪灶,說一聲,掂起瓦刀就走。可他從不在外邊過夜。下了架,洗了手,不管路近路遠,都要連夜摸回家。回到家裏,蹲在鍋台邊。閨女做飯,他燒鍋。她總是無事生非地簸箕笸籮摔打一遍。他聽著,不作聲。最後,拍拍手上的塵土,站起來:“嘿!……娘的。夠了,吃飯。”如果沒有閨女的數道,他真不知道人生還有什麽樂趣。

她就這樣長到二十四五。爺兒倆似乎忘了閨女是需要出嫁的。來了媒人,爹就說:

“桂秋!給你說人了。你聽聽。”

“我不聽。我還小。”

“是啊,閨女還小。嘿嘿……”爹笑著,就送媒人走。

可是有一回,爹送走了媒人以後,擦了一把眼睛,嗓子啞啞地說:

“秋!總得給你瞅個合適頭兒呀。”

她沒有吭聲,也擦了擦眼睛。

後來,“老財隊”就來了。這兒農村的人都這麽稱呼油田上的鑽井隊。因為他們不管到哪村,都是先掏一把鈔票買一塊立井架的地,再掏一大把,覓人卸機器,搬東西,搭工棚。那些身穿衲花藍勞動布祅的人都是拿十塊頭的票子到村裏買雞、買蛋、買魚,價錢都買漲了。

爹去給他們壘一堵牆,就認識了徐伯。徐伯是他們的隊長,大胡子,樂樂嗬嗬往村裏跑來跑去的。後來就說:

“小秋子,徐伯給你介紹個對象吧?”

“俺不要。俺還小。”

“小?等胡子白再找?”

“俺不找老財隊的。”

“咋?”

“有錢,瞧不起窮農民。”

徐伯就笑。

過了些天,爹說:“秋啊,那娃兒不賴哩,我看你就願下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