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辮子

橘紅色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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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出現了“北熱南冷”的異常氣象。北京七月初持續了十多日的高溫,是半個多世紀來罕有的情況。商店裏空調器一時搶手,此前安裝了空調的家庭似乎大可自詡頗有遠見卓識,然而因裝有空調的人家紛紛急迫製冷,卻又令電路不勝負擔,時不時造成跳閘斷電,我們樓便如此,正當一家人蜷縮在有空調的房間中暫避熱浪,忽然空調上的指示燈熄滅,於是不僅喪失了涼風,心中的焦慮驟然堆積:冰箱裏的儲物會不會變質?停電時間再久,我們高層便連帶斷水,飲水問題倒還不難應付,衛生間恭桶無法衝水,可怎麽忍耐?

據說在嚴寒中人腦因溫度過低,會產生幻視幻聽,而在酷熱中人腦因溫度過高,意識裏卻不再有任何聲色幻影,隻呈現一派混濁迷茫。那天我們樓又一次斷電,在頭腦一派燙霧中我衝下了樓。樓外的護城河邊有陣陣強風,然而是熱風,仿佛天空是一個巨大的爐膛,並爐中仍有添薪加炭的趨勢。鼻中襲人河水的腥臭,這倒使我的頭腦恢複了一些理智,我才發現自己居然光著膀子跑了出來;我的家庭教養所形成的心理定式,是在家中可以如此,卻不能以這般模樣搖擺於長街之上,所以不免雙手交搓雙臂,生出些個羞澀。

但在護城河邊的馬路旁一邊徜徉一邊觀望,發現大爐膛下的小生命,如我者其實多多。一位也住在河沿邊高樓中的學者,我們素常在“場麵”上遇到時,他總是西服筆挺、領帶燦然,此刻卻隻穿著汗背心、短褲衩,坐在自備的折疊凳上,在河邊垂柳下仰著脖子喘氣。我一瞥後,趕忙將眼光移開,朝向別處,於是看到了更多的“人體藝術”,隻是能喚起審美愉悅感者甚少。

我要逃避熱浪,而熱浪從八麵逼來,實在是無可逭逃。爽性立定。於是忽然發現,前麵有刺目的橘紅色,好大一塊,在朝我移動。於溽熱中見到橘紅色,大概與在嚴寒中見到鐵青色一樣,心中陡增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