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辮子

小炕笤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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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大二男生,一天在宿舍裏,引發出了一個關於小炕笤帚的故事。幾個舍友裏,隻有兩位備有掃床工具,一位富家公子有個非常漂亮的長柄毛刷,一位來自窮鄉的小子有個高粱穗紮的小炕笤帚,其餘幾位收拾床鋪時會跟他們借用,一來二去的,都覺得還是那小炕笤帚好使,最近就連那富家公子,也借那小炕笤帚來用。

那天熄燈後,都睡不著,各有各的失眠緣由,綽號“蠟筆大新”的歎口氣提議:“誇克,隨便講點你們鄉裏的事情吧。”其餘幾位也都附議,綽號“唐家四少”的富家公子更建議:“從你那把炕笤帚說起,也無妨。”

因為物理考試總得高分,綽號“誇克”的就講了起來:那年我才上小學。村裏來了個騎“鐵驢”的,“鐵驢”就是一種用大鋼條焊成的加重自行車,後座兩邊能放兩隻大筐,馱個二三百斤不成問題。那騎“鐵驢”的吆喝:“綁笤帚啊!”我娘就讓我趕緊去請,是個老頭,他把“鐵驢”放定在我家門外的大榆樹下,我娘抱出一大捆高粱來,讓他給綁成大掃帚、炕笤帚和炊帚。他就取出自帶的馬紮,坐樹下,先拿刀把高粱截了,理出穗子,然後就用細鐵絲,編紮起來了……“大新”歎口氣說:“不好聽,來個驚人的橋段!”上鋪的一位問:“會鬧鬼嗎?我喜歡《黑衣人》的那份驚悚!”“誇克”繼續講下去:你們得知道,高粱有好多種,其中一種就叫帚高粱,它的穗子基本上不結高粱米,專適合紮笤帚炊帚什麽的,我娘每隔幾年就要在我家院裏種一片帚高粱,為的是把以後幾年的掃帚、炕笤帚、炊帚什麽的紮出來用,紮多了,可以送親友,也可以拿到集上去賣。那是個星期天,午飯後,我在屋裏趴桌上寫作業,我娘忽然想起說:你去問問那大爺,他吃晌午沒有?他大概是轉悠了好幾個村,給好多家綁了東西,還沒來得及吃飯呢。我就出去問,那老頭說:“不礙的。我綁完了回家去吃。”我進屋跟我娘一說,我娘就從熱鍋裏盛出一碗二米飯,就是白米跟小米混著蒸出的飯,又舀了一大勺白菜燉豆腐蓋在上頭,還放了兩條泡辣椒,讓我端出去……“四少”說:“情節平淡,你這分明是個‘尿點’,我得去趟衛生間。”“誇克”就提高聲量說:呀!出現情況了!我娘忽然叨嘮:“七十不留宿,八十不留飯啊……”就往門外去,我跟著,隻見那老頭已經從馬紮上翻下地,身子倚在榆樹上,翻白眼……他是被飯菜給噎著了,喉骨哆嗦著,嘴角溢出飯粒和白沫,但剩的半碗飯並沒有打翻,顯然是剛發生危機時,他就快速把那碗飯菜放穩在地上了……我娘趕緊把他的手臂往上舉,指揮我用手掌給那老頭輕輕拍背撫胸,沒多會兒,那老頭喉嚨裏的東西順下去了,鬆快了,娘讓我去取來一碗溫水,讓那老頭小口小口喝,老頭沒事兒了……講到這兒“四少”去衛生間了,回來時候隻聽“大新”在感歎:“哇噻,兩毛!兩毛能算是錢嗎?”原來,那老頭綁紮東西,大掃帚每個收五毛錢,炕笤帚、炊帚隻要兩毛錢。綁紮出一堆東西,“誇克”他娘才付他四塊錢。那老頭說:“你們真仁義,給我飯吃,還救了我。這些剩下的苗苗不成材,可要細心點,多用些鐵絲,也能紮成小炕笤帚,今天我沒力氣了,讓我帶走吧,過幾天紮好了,我給你們送過來,不用再給錢。”“誇克”娘說:“連那些高粱稈,全拿走吧。紮的小炕笤帚,你自用、送人,都好。甭再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