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辮子

夜的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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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士”來到樓前,引得幾位熱心人,還有幾位不冷不熱的人,以及站得稍遠的幾位冷眼人,一齊把目光投注了過來。

“媽,您就甭去機場了。”她晃動著披肩發,輕鬆愉快地說,“送到什麽地方也免不了分手。”

頭發稀疏的父親鎮定地站在樓門口。額上皺紋抖動不已的母親卻怎麽也掩飾不了又高興又惆悵的複雜情緒,熱心的人們便圍上去同她對話。

“今兒個能飛走啦?”

“晚上的班機。”母親臉上放著光,眼仁裏溢出自豪,“一氣兒飛過太平洋。東京不停,直飛舊金山哩!”

“人家華僑都管那兒叫三藩市。”一位鄰居盯著司機往汽車後艙裏塞帶走輪的旅行箱,滿臉豔羨:“喲,帶這麽隻箱子就夠啦?”

“夠!”她聲音甜脆,仿佛唱歌,“不夠到那兒掙去!”

“世界大串聯哦!”

母親朝發出這聲音的方向望去,幾張臉對著她,或微笑,或嬉笑,或似笑非笑,她一時也難以指認說出這句話的是誰。像有人往心裏頭撒了撮鹽。想起頭幾個月,女兒的大姨拿著本雜誌來,讓他們看,還說了好些個泄氣的話:“這是趕晚集囉!頭些年那邊時興吃得意丸,如今聽說吃上後悔藥!”

“我還是去機場。”母親扭頭同父親對了個眼,便抻衣裳角,仿佛上那汽車是一樁非同小可的事。

“也好,隨您便!”女兒笑著,她撲過去,摟住父親肩膀,伸出嘴唇在他臉上響亮地吻了一下,“爸,再見!別為我擔心!”隨即義無反顧地鑽進了車內,並對仍在發愣的母親招手:“媽!快呀!還得辦出關手續哩!”

鄰居裏有人發出了“嘖嘖”聲,不知是讚歎女兒那恍若已置身三藩市的氣派,還是驚歎那父親的毫無表情和母親的表情豐富。

“再見!”“再見!”車裏車外的聲音都不怎麽熱烈,零零落落的。車子一拐即刻無影無蹤,人們倏忽分散不知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