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同樓的不來往。唯一“短兵相接”的機會就是收房費。收房費的那點工夫裏好奇心猛躥芽兒，幾分鍾裏就長成藤蔓，伸出眼睛珠兒四下裏攀。
頭一樣攀的是組合櫃。居然沒有，那可夠寒酸的。有，幾秒鍾裏就定了性：羅馬尼亞式的？南斯拉夫式的？夏威夷式的？馬德裏式的？美國柚木貼麵的？香港寶麗板的？中國宮廷豪華型的？
緊接著攀的是家用電器。彩電多少？嗬，平麵直角型，21！單製式還是多製式？怎麽沒配錄像機？哪，在那兒呢，索尼的？鬆下的？原來不過是雜牌兒……音響呢？什麽樣的唱盤？帶激光嗎？……怎麽還是14的小彩電？單卡錄音機，咱們這兒管這牌子叫夏普，人家香港叫聲寶，怕都使了十來年了……冰箱幾開門的？喲喝，敢情都置上冰櫃了……洗衣機是全自動的嗎？下排水還是上排水？……
嘴裏報的是水錢、電錢、房錢……心裏叨念的是上頭那麽一串。沒什麽惡意，不過是好奇，走出這家撳那家門鈴的間隙裏，心裏頭飄飄悠悠地有幾分嫉妒，幾分鄙夷，幾分慚愧，幾分自豪，幾分惶惑，幾分混亂，都是僅僅幾分，好比風中殘葉、空中遊絲，斂完錢興許就能複歸為一片晴陽。
這家門開了。沒有組合櫃，沒有大彩電，單門小冰箱、單缸洗衣機，一眼看去就知是“完全國貨”……可讓瞳孔裏伸出的那根藤蔓震了，蔓尖兒不知該怎麽粘附，顫悠悠直打旋兒。為個什麽呢？水泥地露著，沒鋪炫眼的地毯、板革；牆麵雪白，沒貼雅致的牆紙……一句話，你想得到的這兒或者沒有或者僅僅達到一般水平，可這兒有你想也想不到的——靠著的牆角，好大的一盆竹子，快長到天花板那麽高了，竹竿成叢，竹葉青翠，竹影婆娑，滿室生綠！
“啊，這是我到南方蹲點搞科研時，從山上挖來的野竹子，已經換了三次盆，分了四次根……好嗎？我們也沒想到它這麽容易活，活得這麽來勁兒……這是我們家的一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