掐辮子

空房(待續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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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掏出鑰匙,熟練地打開了門鎖,推開門,剛往裏一走,他驚悚地愣住了。

空房裏的那個人似乎是聞聲回轉了身,也滿臉驚悚望著他。

他們麵麵相覷了那麽幾秒鍾。

但他們也都很快地鎮靜下來。

他想:他在這兒,也不奇怪。

他想:他來這兒,也不奇怪。

這是居民區裏的一幢紅磚樓。

他們在頂層的中單元裏。這單元很小。不知當時為什麽要把那單元蓋得那麽小。大間隻有十四平方米,小間隻有六平方米,沒有過廳。廚房、廁所也小得可憐。如今再蓋單元樓,不那麽蓋了。但當年就那麽蓋過。這種房子蓋起來容易,拆起來難。隻好耐心地年複一年地使用下去。

最早,大約在八年前,它是供落實幹部政策用的。那時是新房。一位在監獄裏關了七年的老幹部,同他的老伴,還有一個女兒,剛落實到這個單元裏的時候,他們覺得這簡直就是宮殿。但兩年以後他們就無法容忍這單元的小、高、陋。住夠兩年半,他們再一次落實政策,搬到後蓋起的一種高層樓中,四房一廳,兩個衛生間,他們毫無眷念地告別了這個小單元,住進了那據他們說是“還馬馬虎虎”的新單元中。

第二輪住戶,便是上麵掏鑰匙開門那位的一家。他家四口人(他,他妻子,他女兒和兒子)原來隻住一間十三平方米的平房,五年半以前,落實知識分子政策,他們搬進了這個單元。搬進去以前他們重新噴了一次白漿,當他同妻子在噴刷得如同雪洞般的空房中,一邊走來走去,一邊議論著如何布置時,他們處在一種“知足常樂”的怡愉心境之中。但住到去年他們便已無法忍耐。去年年底他不再是一般業務幹部,他升了官兒,於是,前些天他搬走了,搬進了一幢新蓋起的預製件灰樓中,不再是最高層,是三房一廳的格局,其餘優點也還很多。他本不必再回這單元來,然而,今天他卻來了。他知道新分到這個單元的那位,很不滿意於這種安排,正提出要求得到更大些更好些的單元,所以,他原以為今天這個時候悄悄地進入這個單元,不至於有人發現。他沒想到那並不願意成為這單元新房主的人,此刻卻儼然站在這單元裏,以新房主的身份,用詫異的目光盯著他這個闖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