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妮醒來的時候天上的雨正像瓢潑一樣落下來,在天和地之間織出一片白亮亮的大網,把她緊緊罩在裏麵。二妮掙紮著爬起來,想要過橋去找二寶,但嗚咽的河水攔住她的去路。二妮站在斷橋旁,扯起嗓子喊二寶,她的聲音剛一出口,就被風雨撕得粉碎。雨水和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讓她無法看清橋對麵的情況,不知道二寶是否能從泥土裏重新站起來。
雨腳來去匆匆,突然就停了下來,雨後的空氣異常清新,太陽又從雲層裏探出腦袋。一道彩虹像座美麗的橋,橫架在西南方向的天空中。二妮抹一把臉上的淚水和雨水,目光穿過河水向對麵看過去。她終於找到了二寶的身影,他像剛才一樣,仍然倒扣在黃土路上。二妮知道二寶已經死了,但她卻不願相信這個事實,她固執地覺得他隻是一時昏了過去,隻要自己走到他身邊把他推醒,他就又能恢複如初,和她有說有笑地過日子,但眼前卻沒有路能夠走過去。二妮就扯起喉嚨喊二寶,她喊得一聲比一聲高,一聲比一聲大,直到嗓子裏發出嘶啞的聲音時,才隻得停下來。二妮雙手抱住橋頭的石樁,身體慢慢地滑坐到地上。
不知過了多久,二妮突然感覺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她抬起頭,眼前站著一個頭發花白的大娘。大娘說:“姑娘,還是趕快走吧,說不定什麽時候日本人的飛機就又來了。”二妮緊咬著嘴唇搖頭說:“我男人在河對麵呢,我不能走。”大娘說:“如今活人都顧不過來,哪裏還能替死人操心呢?我全家十口,如今就跑出我老太婆一個人。”大娘說著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拖起來,兩個人就互相攙扶著上了路。
雖然聽從大娘的勸告,重新走上了逃難之路,但二妮的心卻又一次死了,這一次似乎比上次死得還要徹底,對自己的埋怨也更深。她覺得自己對不起二寶,在一起朝夕相處幾個月,每晚都躺在一張床鋪上,竟然直到他死也沒有把自己給過他一次。早知道會是如今這個結局,她何苦死守著見明的百日祭期不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