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亮起來,一道晨光從南城林立的樓房間照過來,在黑水河的水麵上鋪了金黃色的一層。艾琳像一攤泥似的倒在汽車後座上,如果不是左胸腔偶爾抽搐似的疼一下,她幾乎就察覺不到自己還活著,吳鵬的那兩顆子彈把她和季本尚一起打死了。季本尚死去的是肉體,而她死去的是靈魂。見明死的時候,她更多是感覺震驚,當時事情來得過於突然,讓她來不及悲傷和難過。二寶的死留給她的更多是遺憾和自責,她覺得自己虧欠了他一份情一筆債,永遠都無法再還清。如今季本尚的死,則像一個始終在追逐她的噩夢,讓她不敢麵對卻又不得不去麵對。好幾次她都以為已經把季本尚救下來,把那個噩夢擺脫掉了,但到最後可怕的一切仍然纏繞在她周圍,她依然還在那個恐怖的夢境之中。
艾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戈登堡的,她朦朧地記得,吳鵬把車停在大門口那尊維納斯雕像下後,在她耳邊說了句話,但他說的是什麽,她卻半點都沒有聽清楚。張嫂來開門時,艾琳居然神情恍惚地衝她笑了笑,然後才邁開步子機械地向裏麵走。她先是感覺路兩邊的樹木花草旋轉起來,像走馬燈似的在她周圍轉動,然後腳下青磚鋪成的甬路開始塌陷下去,她的腳仿佛踩在水麵上,每邁出一步都陷得更深。她似乎聽到有人喊艾琳姐,她意識到是南麗在喊她,然後就一頭倒了下去。
梅機關特務田中在藤野繪裏辦公室門外喊了一聲報告,此時一片厚重的烏雲剛好從西北方向飄過來,把太陽遮得嚴嚴實實。天色突然暗下來,讓人有些措手不及,樓前銀杏樹上幾隻聒噪的知了也發現異常,不約而同地噤口不語。藤野繪裏像一隻困獸似的在辦公室裏來回踱步,他不甘心輸在一個女人手上。
田中應聲走進辦公室,鞠躬敬禮說:“季本尚已經死了,艾琳回到了戈登堡,請求長官下令對她進行抓捕,否則她可能會跑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