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人們陸續趕來,屋子裏忽然忙亂起來,各種聲音和味道混合在一起把見明嫂裹住了。她感覺自己就像河心的一座小島,被來自四麵八方的水流包圍,那些水流衝擊著她,擠壓著她,讓她幾乎沒有立足之地。好一會兒,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話,做些什麽事,隻是木然地聽候別人差遣。一個嬸子吩咐她打水,她就去井台邊打水;另一個嬸子讓她給見明找衣服,她就打開衣櫃拿出見明的衣服;又有一個嬸子告訴她拿毛巾,她就傻傻地把毛巾遞過去。她呆呆地看著嬸子們脫掉了見明的衣服,用毛巾蘸上水給他擦身子,然後,又看著她們給他穿上了新衣服。但穿戴整齊躺在**的見明卻讓她感覺分外陌生。見明嫂的耳邊突然聽到一陣清脆的鳥叫聲,她終於知道自己該幹些什麽了,她走過去從房梁上摘下鳥籠,提著它走出屋子,打開了籠子門。籠子裏的鳥已經養熟了,沒想起要飛出去。她把手伸進籠子裏,把鳥抓出來向空中扔出去說:“人死了,你也該飛了。”
雨還在下著,隻是小了一些,見明嫂看著鳥在雨中停了一下,隨後扇動幾下翅膀就鑽進了霧蒙蒙的天空裏。她把目光收回來時,聽到有人冷冷地哼了一聲說:“我哥屍骨未寒,你竟然有心思在這裏逗鳥玩?”
見明嫂轉回身,正撞上見亮兩道怨恨的目光。她想解釋一下,告訴小叔子這隻鳥的來曆,讓他不要誤會,但隻是嘴巴動了動,沒有說出口,她突然覺得,這是她和見明兩個人的秘密,不應該告訴其他人。她居然衝見亮笑了一下,什麽話也沒有說。
族長三爺拄著拐杖來了,手捋著下巴上雪白的胡子說:“見明是橫死的,照老禮該給他做七天道場,過了頭七再出殯,但如今兵荒馬亂人心惶惶,恐怕連老道也湊不足數了,就減一減吧,把咱們瓦頭寺的和尚喊過來,念三天三夜的經!喪事花的錢呢,大家就幫一把,湊個份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