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四年秋天的重慶,是個錢像雪片一樣漫天飛舞的世界。這時候,物價已經飛漲了近百倍,通貨膨脹正像氣球似的越脹越大,隨時都可能砰的一聲把這個國家爆炸掉。二妮在大街上走過時,常常會聽到人們對政府的抱怨和不滿的聲音,為了避開這些聲音,二妮就很少走上繁華的街道,總是選擇一些冷清的小巷,或者幹脆去江邊漫步。
與見亮遭遇的那天,二妮是按照吳鵬的指令去接頭。雖然住在醫院裏,但為了便於工作,二妮的身份並沒有暴露,她對外公開的身份是國軍某部的一名話務員。吳鵬每次去醫院時,也都要喬裝打扮一番。這一次吳鵬先派人送來一張紙條,指示二妮到湖廣會館旁邊的德勝茶樓見麵。
二妮走出醫院大門時,山城重慶正籠罩在一片霧氣當中,二妮坐在黃包車裏,看見天上的太陽像一隻圓圓的蛋黃從雲霧後麵露出影子。霧像一道乳白色的牆,被車夫的身體撞開,像水一樣從黃包車的兩側漫流過去。街邊的景物影影綽綽,各種各樣的聲音仿佛來自天外一般。二妮發現霧也是有味道的,那是一種雪和棉絮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比棉絮冷,比雪花暖,二妮呼吸著這樣的味道時,發現霧漸漸地開始散了。先是頭頂上的太陽從霧的包圍中衝出來,放射出灼人的火力,然後街道兩邊的景物也漸漸被雕刻一般顯現出輪廓直至細部。二妮走下黃包車時,大霧已經完全散盡,街邊人們的臉上似乎都有一種世界失而複得的欣喜,做生意的吆喝聲也格外賣力氣。
二妮給車夫付錢,一個報童踮起腳把一張報紙送到她眼前,喊著說:“看報,看報,看滇緬會戰,殲滅日寇無數。”二妮把報紙接過來,雙腳踏上茶樓門口的台階時,見亮突然從旁邊衝過來,攔在她前麵。二妮起初沒認出見亮,與六年前相比見亮變化很大,下巴上長出了胡子,衣服也肮髒襤褸。見亮大喊了一聲薑二妮後,二妮才站住腳,疑惑地打量他一番問:“你是在喊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