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

蓮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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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完就倒下去閉上了眼。我雖然心裏老大不樂意,也隻好在這個空空的大堂裏走來走去的。閑得無聊,我就去辨認竹牆上刻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字。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原來那一根根竹子上刻下的不是字,而是一隻隻眼睛。我很快就感到自己被各式各樣的眼睛包圍了。是誰這麽執著,非要刻這麽多眼睛,就好像同誰較勁似的呢?看起來,那人滿腔仇恨,因為他刻出的每一隻眼睛都是深深地陷下去的,瞳仁上塗著綠色,迫使人一旦看見就擺脫不了。接著我又聽見了很多雜亂的聲音,看來這竹樓裏頭並不是空的,而是有很多人,隻是我看不到他們而已。那些聲音似乎是都在討論一個很急迫的問題,有人在反複地說“血案”這兩個字,聲調越來越高,忽然,有一隻大眼睛裏麵的綠色瞳仁閃出了磷光,我害怕得倒退了幾步,但它緊盯我不放。

“你沒有勇氣生活嗎,憶蓮?”楊處長在那邊大聲說。

我回過頭一看,看見她是在說夢話,她的一隻手揮動著,好像在趕開蚊蠅。

再回過頭來,那隻眼睛不見了。周圍的竊竊私語似乎在催促我去幹一件什麽事,但每個聲音都是欲言又止,它們稱我為“盲妹”。不知怎麽,我覺得這些聲音都是我的鄰居和同事發出來的,但具體是哪個人卻又弄不清了,隻是感到特別熟悉。

鸚鵡在籠子裏煩躁地撲打著翅膀,楊處長已經坐起來了。她盯著那隻鳥,一點也沒有要離開的樣子。

“這竹樓裏頭很不安靜啊。”我說,“楊處長,您是第一次來吧?”

“當然是第一次。這牆上的每一根竹子都讓我想起我的家鄉,真是觸景生情啊。我出來以後就再沒有回過家鄉。我是兵荒馬亂的時候出來的,那年我十三歲。當時到處都是隆隆的炮聲,我回頭一望,我的漁村已經消失在灰霧當中了。其實我們那裏並沒有竹子,可是不知為什麽,我一聽那老板說起‘竹樓’這個詞馬上就想起家鄉來。思鄉是一種病,你說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