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伯住在貧民窟盡頭的草棚裏,婁伯的家是我的樂園。貧民窟同郊區接壤,婁伯的屋後有大片的荒地,荒地上還有幾座亂墳。
一般我吃過早飯就出發,帶著我的蝴蝶網。我穿過好幾條街道和胡同之後,便從高高的階梯上一路下去,到達那塊肮髒的窪地。貧民窟的房子都是草棚,竹篾編織的、糊了牛糞的牆,屋頂上蓋著草。如果是下雨我就不能來這裏了,因為到處都是流成小河的水。天晴天卻是很好的,有時你可以撿到掉在地上的蝙蝠。那些蝙蝠是多麽美麗啊,我將它們送到婁伯家去養傷。
“阿良來了啊。”婁伯眼也不抬地說。
他正在搓草繩,今天他要為他菜地裏的豆角搭架子。
我很快地掃了屋裏一眼,發現了新的變化:屋角的行軍**躺著一位白發老人,他的臉如同老樹的樹皮,深陷的綠色眼珠閃出嚇人的光。
“這是我爺爺。”婁伯說,依舊眼也不抬。
我記得婁伯已經過了七十歲,那麽他爺爺,該是一百多歲了吧?
“我爺爺一百一十歲了,”婁伯又說,“他行動不方便。阿良,你不要踢著了我的魚苗啊。”
“婁伯,你要在哪裏養魚?”
“不是我,是爺爺,爺爺要把這些鯽魚放到亂墳邊上的水溝裏去。”
我蹲下來,看見了那些綠色的鯽魚,這是我從未見過的品種。我輕輕拍了拍木桶,有好幾條居然蹦出水麵,它們太有活力了。聽到我將魚苗弄出響聲,行軍**的爺爺就煩躁不安,他發出嬰兒似的啼哭聲。
“造孽啊造孽。”婁伯說,“那些個墳塋可是萬人坑呢。這些魚兒可是吃死人肉的。”
“現在已經沒有死人肉吃了啊。”
“怎麽沒有。那條水溝拐幾個彎之後變得深不見底,誰知道通到什麽地方,溝溝壑壑裏頭總有人肉浮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