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小屋

關於黃菊花的遐想(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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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如姝同時夢見過仙鶴。那天我們躺在草地上的帆布躺椅裏,山泉“嘩嘩”地流淌,溫暖的和風拂麵,如姝不時俯下身去捕捉地上的一種白色蟲子,捉到之後就用兩個指頭搓死它們。她在搓的時候仔細地注視著,兩個瞳仁幾乎疊到了一起。太陽經過如姝的額頭時,她微紅著臉說:“我們一起來做夢。”於是我看見了仙鶴,修長秀麗的、貴族派頭的動物,它沿著湖邊走了一圈,一下就振翅高飛起來。醒來後,如姝說她和我做了同一個夢,她在夢裏問我是否也正做夢,我的回答是肯定的。在她的夢裏也有仙鶴,我成了一個黑衣紳士,而她自己穿紫色的紗裙。她追問在我的夢裏,她是不是穿紫色,我答不出,因為在我的夢裏,似乎隻有那隻仙鶴,真奇怪。其實我倒真希望她穿紫色。或許有一天,她一下子就坐在草地上織起毛衣來,在她頭頂,撐開一把巨大的粉紅色陽傘。“那隻仙鶴,是一個良好的開端。”我們倆大聲強調說。然後我們很感動,我笨拙地拍拍她的屁股,從心裏感到我有力量保護她。

如姝叫我“老東西”的事發生在回家的路上。當時她一邊衣袋裏鼓起一大包,她曖昧地說那是她采集的玫瑰,其實我很清楚裏麵是她搓死的蟲子。“老東西,”她笑眯眯地說,“我認為我們房間的布置應當排除一切市儈習氣。”“我的頭發十分茂密。”“那也一樣,‘老東西’,這名字具有某種色情的臆想,就比如柚子樹……”她耐心耐煩地開導我。

不久我就領教了她的瘋狂性格。每天夜裏她都逼我證實那仙鶴的夢,證實我在夢中回答過她的問話。她買回來十幾個枕頭,堆在**像一座小山,一熄燈,她就鑽進枕頭堆裏不見了。她在裏麵悶聲悶氣地對我說:“隻要集中在一個意念上,它就會落在茶幾上,在那裏麵,你穿黑衣服,我穿紫紗裙。我們從前一直庸庸碌碌,這是我們的恥辱。太陽落山時,我們步入一張白色的圓拱門,滿地金子般的落葉。”過了一會兒,她就開始將枕頭朝天花板上扔去,大鬧特鬧,前滾翻,後滾翻,末了跳下床來將床鋪弄個底腳朝天。早晨起來,她黑著眼圈,全然不記得夜間的事。“朋友們說我具有判斷敏捷的才能。”她恨恨地刮著馬鬃似的濃發,從鏡子裏頭凝視著我,一副隨時預備發作的樣子,“完全是種白白的浪費,哼,月亮缺了又圓,圓了又缺,瞎子在長街上,‘叮當!叮當!叮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