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彦彦第一个举手:“我先说,我这几年的梦想就是,门门过,不挂科,将来当个好医生,救死扶伤!”
她的话引来众人的一阵鼓掌,纷纷道:“好!好!好!敬我们未来的肖医生一杯。”
李秀芳道:“我想把清洁公司进一步扩大,现在酒店宾馆洗浴中心越开越多,还有一些医院也外包了床品病号服。机会有得是,就看你抓不抓。我打算换个地点偏一点,面积大一点的店面,再加一台机器。”
“支持支持!”李秀芳的想法博得众人的赞赏,“这是正事。”
赵自良很喜欢丈母娘家的气氛,这个平时勤勤恳恳,踏踏实实的男人被带动了热情,也夸下了“海口”:“我打算买辆二手车,这样我进货、送货都方便,节省出来的时间可以做更多的事情。”
肖宏毅抢过话头道:“这个好这个好,跟我想到一块去了。要是有辆车,秀芳取货送货就方便多了。咱妈的酱菜生意也可以扩大一些。”
王庆芝不可思议地看着大儿子,道:“想啥呢?几罐子酱菜,犯得上用车拉吗?那得卖多少罐才能买一辆车。”
“妈,这你就想差了,南方私家车渐渐在普及,以后一家一辆车会变成常态。而且车价会迅速滑落,家家都买得起。”肖勇智吃饭说话两不误,立刻赞同姐夫和大哥的想法。
男人没几个不喜欢车的,况且生活里用车的地方的确多。
买车,第一次提到了肖家的日程上,以前他们生活在厂区这一片,近的地方走路三五分钟,远的地方骑车十几分钟,有辆自行车足够用了。
如今几家的生意蒸蒸日上,有了车,活动范围变大,能做的事变多,一个人顶几个人用,生意肯定会更好。
“大家伙都说了,勇智你和小齐呢?”肖克勤对小儿子抱有极大的希望,小儿子是厂区这一片南下打工最成功的,工资高,还是车间主管,他走出去别提多有面子了。
“你们俩啥时候要孩子呀?”王庆芝最关心的是这个问题,一晃俩人都三十了,“不能为了工作学习连孩子都耽误了。别怪妈催你们,趁着妈现在手脚还能动弹,帮你们带一带,再晚可就帮不上了。”
王庆芝是真着急,岁月不饶人,她这两年的体力已经大不如从前。
“妈,我知道你急,但是你先别急,我们有计划的。”肖勇智给老妈夹了个鸡腿,道,“您老人家可得好好保养着,我们俩到时候还得指望您帮忙呢。”
“那就好那就好,”王庆芝乐得眉毛眼睛都挤到了一处,“到时候生孩子用的东西妈给你们准备得齐齐的,壮壮用过穿过的东西,我都洗了烫了给你们收着呢,能省不少钱。”
大的穿完小的捡是那一代人的传统,只要不破不坏,就能一直捡下去。
“那我先谢谢妈啦。”齐修竹夹了一只虾到婆婆碗里,有人惦记、关心的感觉很不错。
肖勇智放下筷子,看了看家人,道:“我和小竹现阶段的任务是好好工作,完成论文,如期毕业。至于以后嘛,可能会回家来。”
一时间众人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才纷纷问道:“回家来?什么意思?”
王庆芝急了,慌忙问:“儿子,可是你在外面遇到什么事了吗?这干得好好的,怎么要回来?”
众人都朝他望去,肖勇智忙道:“不是的妈,你别多想,我现在在HGG干得很好,我是想过段时间,可能会回来创业。”
众人长出一口气,随即又提了起来。
肖宏毅道:“自己创业?现在全市各个企业的情况都在走下滑路,你想做哪方面的事呢?”
如今这一大家子,只有肖宏毅还在动力厂上班,上一天一宿,休两天两宿,因为他是工伤,工厂再怎么下岗也不会下到他。因此,他对企业的情况十分了解。
“你哥说得没错,我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多少家大大小小的企业就那么黄了,产品卖不出去,工人没活干,最后只剩下一个空厂房,好好的厂子都白瞎了。”李秀芳在动力厂清外债时,目睹了很多惨状,不由得唏嘘道。
“你是咋想的,怎么会有这个想法?”肖克勤放下筷子,问道。
几十年来,他早已习惯到点上班,到月领工资的工作方式。
大儿媳开清洗店时他就提心吊胆过一阵子,生怕赔钱吃亏。小儿子说要创业,他实在有些接受不了。
肖勇智看了看齐修竹,转回头对众人道:“我有这个想法不是一时兴起,也考虑了一段时间了。我去了HGG之后,一直跟原来住咱们对门的方工有联系,方工在学校里是学科带头人,有自己的技术团队,常常跟企业合作,也获得了好几项国家专利。他最近有个新项目可以落地了,他邀请我参加,他负责技术,我负责生产和经营。这是个有前途的产品,一旦推行起来,对我们国家的焊接技术将有很大的提高。所以我很感兴趣,也有信心能做好。”
众人半懂不懂地听了个大概,不知说什么好。
肖彦彦猛地站起来,高高地举起右手,道:“我盲目地支持二哥二嫂。我盲目信任的前提是,他绝不会盲目下决定。”
她像说绕口令地说,“二哥,加油!我相信你!”说着握手成拳,在胸前比了个加油的姿势。
“你快坐下吧,长个傻大个儿,看着累脖子。”肖丽丽嘀咕道,“反正你二哥干啥你都说好,就会来这套。”
“你回来了,那弟妹怎么办?”李秀芳问道。
夫妻感情虽好,但总是两地分着,时间长了不是回事。
肖宏毅点点头,也询问地看向弟弟,他这辈子没什么远大理想,最想的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儿,一家三口守在一起过日子。
齐修竹道:“顺利的话,我下半年毕业,最迟明年上半年毕业,我打算回家来找个学校当老师,一方面工作稳定,另一方面也能帮上勇智他们。”
王庆芝听了乐得直拍巴掌,儿行千里母担忧,这几年她脑袋里总有根弦时刻惦念着远在杭州的小儿子两口:“这样好,这样好,当老师稳定,体面,又不用坐班,带孩子也方便。”
这顿团圆饭直吃到天黑,一家人谈兴不减。
肖彦彦看了看时间,起身去了厨房,隔壁李卫国家已经搬走,只剩下自己家的一张桌子一个碗柜。
她走到桌子前,轻轻抚上陈旧的木桌,这是她无数个夜晚挑灯夜战的战场。窗框的左右两个角钉着两个大钉子,那是父亲钉的,冬天用来给她挂窗帘挡风。头上特意为她安的电灯的灯头已经拆走,只剩下一截电线悬在墙上。
肖彦彦心潮澎湃,眼泪涌上眼眶,她曾无数次幻想着离开这个老破小的家,幻想拥有一个洒满阳光的大房子,如今真要离开,竟然分外不舍。
“老妹儿,”肖勇智在厨房问口轻声叫道,“一会儿二哥送你去火车站。”
肖彦彦眨眨眼,把眼泪眨回去,笑着冲二哥点头:“好啊,那咱们还能再多待一会儿。”她打小最亲的就是二哥。
“傻丫头,哭什么,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多愁善感。”肖勇智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以后啊,会越来越好的。”
其实他明白小妹的心理,房子虽老旧,但家是幸福的,自然有很多不舍。
肖彦彦拧开水龙头,接着水洗了把脸,回到屋里夸张地对众人说:“亲爱的家人们,虽然我很不舍,但时间不允许我继续蹉跎。此时,我就要踏上征途,奔赴下一个目标。再见了,我的家人们,再见了,182,再见了,我曾睡过的吊铺、上铺和下铺。再见了,我的专属厨房书房,我将永远怀念你们。”
她发丝上的水珠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盈盈的光,努力搞笑的表情反衬出她的心情。
一时间,众人被她逗得哭笑不得,心里都难过起来。
“这孩子!”王庆芝眼里突然涌上泪来。
“就会演!”肖丽丽把纸巾团了个团砸过去。
“小姑不再见不再见!小姑跟壮壮玩!”壮壮啪嗒啪嗒跑过来,抱着小姑的腿撒娇。
肖彦彦蹲下身抱住他,趁机使劲儿把眼泪眨了回去。
明天就要搬家了,肖家一家人万分不舍,尽管这里又旧、又破,又小、又挤,但他们都在这间小屋里度过了自己最重要的年华,每个角落都写满故事,酸甜苦辣,喜怒哀乐,往后不管过了多少年,回想起来,满满的全是回忆。
“我带了相机回来,给大家拍张照吧。”齐修竹站起来,从包里掏出相机,打开镜头盖,调整焦距。
一家人挪桌子搬椅子,整理衣服头发,排排坐好,冲着镜头一起喊“茄子”。
这一刻在照片里定格,同时定格的,还有一家人风雨同舟的几十年。
冬雪春风,往复轮回。
这一家的故事,这片厂区的故事,还在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