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風起雲湧的茶攤
連雲偉聽完整個故事，臉上都沒有發生半點變化。
這讓阿梅有些緊張，她再一次發現自己對這個年輕人毫不了解。第一次與他在酒吧裏見麵，是楊胖子安排的，並且讓人報警抓他。但連雲偉輕鬆走掉。後來的幾次見麵，似乎都與衝突有關。阿梅聽楊胖子幾次提及這個相貌平凡的年輕人，但語焉不詳，也是覺得看不懂。
好人？壞人？
“連雲偉這樣的人，這個世界上這樣的人要是多一些，平凡的老百姓才會在深夜行走在大街小巷、陌生的道路上會毫無顧忌……。”
這也是楊胖子對連雲偉的評價。
連雲偉心裏卻像是火山噴發似的。
這個楊胖子要去跟毒販子交易？
阿梅說的話裏有幾句是真實的？毒販是誰她也不知道？渠道商？生產商？楊胖子的下家是誰？難道這死胖子真他媽是壞種？
正當阿梅有些忐忑不安的時候，她的手機瘋狂地震動起來。她低頭看了看手機屏幕，抬頭便看見連雲偉原本平和的目光變得陰鷙，緊緊盯著自己，便很幹脆地摁下了通話鍵。
“你在哪？”楊胖子的聲音不再沙啞，恢複到平靜而有力。
“我與連雲偉在一起，你脫身了？沒事了？”
連雲偉站在原地未動，隻是靜靜地看著阿梅。
阿梅心裏暗暗叫苦，這死胖子，早十分鍾打過來，自己就不用向這個看不出深淺的家夥說了那麽多，雖然故事真真假假，但真要是分析起來，連雲偉也能從故事裏聽出很多東西。如果這家夥真是楊胖子偶爾提及的臥底還好，萬一不是，很可能就會造成巨大的麻煩。
“他是不是套你話來著？”楊胖子警惕地問，但大概是覺得這是想當然的事情，便也語氣放輕鬆地告訴阿梅，“沒事了，我脫身了。你的位置告訴我，我來找你們。”
“告訴他，讓他在原地等，我們去接他。”連雲偉像是聽到了話筒裏的聲音一般，抬抬手掌，示意阿梅回話。
“你把電話遞給他。”
楊胖子在電話裏也聽見了連雲偉的聲音，便囑咐阿梅，要跟連雲偉通話。阿梅將手機伸出，連雲偉一把接過，放在耳邊。
“你搞什麽鬼？”
“謝謝啦連兄弟，啊哈哈，我這又陰溝裏翻船啦。”楊胖子故作爽朗的聲音在電話裏響起。
“什麽情況？”
“他媽的，我也不知道什麽情況，他們就拉著我坐了十幾分鍾的車，現在把我給扔路邊不管我了，太氣人了，要不，你們來找我吧。”楊胖子哈哈大笑，“你別不信，我自己都不相信，但真的是這樣子啦。我現在都迷迷糊糊的。他媽的，影響我的生意啊。”
“我這麽發現你在遛我玩兒呢楊胖子？你是為了查勘我的底細？故意來這麽麽一出戲？”連雲偉惱火得很，這枚死胖子，晚點出現自己就能從阿梅這裏套出很多真相來。現在拿這種小孩子都不相信的話來忽悠自己，問題是難道真嚴刑逼供？
“連兄弟啊連兄弟，你看你又誤會我了不是。我這麽可能騙你呢哈哈哈哈。”楊胖子一連串哈哈，然後趕緊說了自己的地址，還說不行的話連雲偉可以讓他斷指明誓。
連雲偉將電話遞給阿梅，見阿梅掛掉電話之後，才走到阿梅身邊，附身盯著阿梅的眼睛，笑眯眯地說道，“姑娘，我今天帶你來這裏，是為了幫你，這個地址，你很快便會不記得，對吧？”
阿梅點點頭，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比連雲偉矮不了多少。眼神誠摯，伸出一隻手遞給連雲偉。
“謝謝你，放心好了，我這人記性很差。”
“記性無所謂了。”門口有人冷冷地說了一句。
連雲偉詫異地抬起頭，見雲盤站在2樓過道上，臉色不虞，鼻翼煽動。看上去很是生氣。
“這個地方保不住了。”雲盤手指動了動，指尖朝著樓下。
連雲偉這時候才看清楚，雲盤正在站立在兩扇窗戶之間，他的手指指向的位置，是剛才自己沒看過的地方。於是邊走到窗側朝外望去，發現樓下正是那名外地遊客打扮的男性。這時候他才發現不對勁。
阿梅也看到了。
連雲偉盯著阿梅的臉，仔細捕捉那張臉上最細微的表情。
“對不起，我……。”阿梅滿臉歉疚，在身上一頓掏摸，才想起自己的手槍已經在進來診所的時候被雲盤給收了。
“給我一支槍，我去處理這個問題。”
“你是在開玩笑吧？”連雲偉走出走廊，沿著樓梯朝一樓走下去，“雲盤，你帶慶山走，阿梅，我相信你不是不知情的，但我們都不能動手，見了楊胖子再說。這裏是診所，醫生他們應該沒風險，但要安排人過來保護，或者撤走也成。我們現在就走。”
“我們沒事的。”朱醫生那珠圓玉潤的聲音在一樓響起，這聲音怎麽樣都無法與一個70幾歲的老人聯想到一起。他像一個圓球般從辦公室走出來，站在連雲偉的麵前，厭惡地看著他身後的雲盤，“你瞧你幹的什麽好事，你女兒又得東奔西跑了吧。”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阿梅也轉過身看著雲盤，“這件事情是我們引起的，我會向楊先生說明情況，我們來解決。”
雲盤也不理她，轉身去找慶山去了。
……
一台白色箱式貨車緩緩行駛在道路旁，在它的對麵，幾棵參天古樹下有一家用竹子與帆布搭成的茶攤，專為背包客與自駕出行的旅客們服務。這裏的古茶樹因為土壤改變的原因，有一股特別的香氣，很是讓遊客喜歡。老板還在攤位裏麵擺了三組一米長的玻璃櫃台，櫃台裏擺放著幾塊品相一般的翡翠，標價也十分便宜，可看上去積滿了灰塵，可見長久無人問津。不過老板娘倒也無所謂賣不賣，反正那點東西也是為了讓客人多個談資罷了。
廂式貨車找了一個空位停下，從駕駛座下來的司機戴著一頂漁夫帽，穿著寬鬆的運動服，帽簷下還配著一幅大墨鏡遮擋住了半邊臉，手上提著一個超市購物袋，大步走向茶攤。
茶攤裏的楊胖子剛剛喝完第三杯茶，身旁放著那個裝錢的背包，他太清楚這種茶的香味是怎麽回事了，但好在對身體無害，沒事能多喝幾杯也好，還趁著這難得一個人的機會與那長得很有風韻的老板娘開了幾句玩笑。很遺憾的是明珠暗投——雖然老板娘能聽懂他的緬因語，問題是用緬因語說他自己家鄉的諺語，翻譯過來老板娘楞是沒聽明白，隻是陪著嗬嗬笑了幾聲，並殷勤地給他介紹了幾樣本地小吃。楊胖子想想反正兜裏沒錢，待會讓連雲偉埋單就行，於是也就點了一大桌吃的給老板娘幫襯，然後他看見了那個穿著黑色運動裝的司機走了進來。
司機走進茶攤，茶攤內幫忙的小妹子趕緊走過去讓他落座，司機拒絕了小妹安排的位置，徑直走到楊胖子的桌前，在他對麵的木條凳上落座，那隻購物袋順手放在腿上，一隻手扶在袋子外麵。
“你好啊。”楊胖子笑意盎然。他當然知道對方來者不善，但哪又能怎麽樣呢？反正自己現在手無寸鐵，難道要撲過去要死對方不成啊，見機行事罷了。隻是，這姑娘香氣撲鼻，化裝得不夠徹底啊。
“你好。”聲音如鳶啼鳳鳴,清脆嘹亮卻又婉轉柔和，果然是個女的。
不易察覺地將瓷質的茶杯握在手裏，楊胖子笑得更加開心了，側目看著老板娘，“老板娘，有香煙不？來一包唄。美女，我請你抽煙，請你喝茶。”
那女司機將墨鏡摘下，露出一雙秋水剪瞳，嫣然一笑。
楊胖子讚歎一聲，“這窮鄉僻壤的，也難怪你女扮男裝，不小心就給別人搶去做傳宗接代了。”
“你的緬因語很好。”女司機將眼鏡放在木桌上，但那隻蓋在購物袋上的手仍舊未動。
“嗯嗯，你的緬因語也很好。”楊胖子打著哈哈，與這女人互相試探。
反正都他媽不是本地人，還非要說本地話。
“你坐的那台全尺寸SUV很漂亮，後麵那台路虎價值也很貴。通常像坐這種車的人，怎麽會選擇在這裏吃飯喝茶呢？”女司機似乎並不是很想與楊胖子閑聊下去，那雙勾人的眼睛收斂了笑意，隻是說話的時候語氣裏仍然帶著笑聲，像是毒蛇發出的噝噝聲。
“你肯定是搞錯人了。”楊胖子背心一股涼意緩緩升起，但他仍麵不改色，嘿嘿直笑。
“不過我的車也不差哦，比你的車好，真的。等下我的司機就過來接我啦。”色眯眯地看了女司機一眼，楊胖子粗壯的十指交纏在一起，捏得哢哢作響，在女司機麵前顯示著自己的力量。
茶攤老板娘端來茶盤，圓潤的玻璃茶杯裏淡黃色的茶水晶瑩透亮。街道上駛過一台汽車之後往往要等很久才會其他車輛經過，便讓這地方特別的安靜。隻有兩台風扇在茶攤的角落裏嗡嗡響著。
女司機對著茶攤老板娘嫣然一笑，伸出右手去捏住小小的茶杯對著光線照了照，並且湊到鼻子前麵聞了聞，輕輕點點頭。她的手看上去並不嬌嫩，右手食指的第一、第二指關節顯得有些僵硬。她的無名指上戴著一隻指環，但她卻不像一個結了婚的女人。
“這茶看上去很好耶，我得帶點回去。”女司機放下手中的茶杯，對著老板娘微笑點頭。她再將腿上的手提袋放到桌麵的時候，眯起眼看著仍舊是波瀾不驚的這位胖子。
“你的車上麵時候才到啊？”
正打算叫小妹將自己麵前的幾塊及醜的翡翠拿走，楊胖子留意到女司機將手提袋一塊凸起的方向對準了自己，但仍舊假裝沒看見，隻是等小妹將翡翠拿走之後，自己順手將一幅碗筷放到了女司機的麵前。
“不知道，有幾個在外圍閑逛呢。唉，隊伍不好帶啊。來，吃點東西。要不我們交換個聯係方式唄，你是哪裏人啊美女？”
女司機正要說話，突然看見楊胖子的眼神瞟向了街道上，頓時心神一凜。她從放在桌子上的墨鏡上看見，身後的茶攤口，又停了一台車，從車上下來一個人。那個人轉到後廂，拿出一幅輪椅，然後從後座將另一個人扶下來坐在輪椅上。
女司機轉過頭去，看見一個皮膚黢黑、身材瘦削的年輕人推著一幅輪椅，輪椅上坐著的人穿著寬大的亞麻襯衫，頭發極短，那張有些鬆鬆垮垮的臉戴著一幅圓框眼鏡，原來應該是圓鼓鼓的。
年輕人將輪椅推到一張茶桌前，朝著楊胖子與女司機這邊深深地看了一眼，才返身坐下，背對著他們的方向。
“老板娘，兩壺茶。”
女司機的神情略變。
這兩個人，她認識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