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谁的心底都有柔软的地方
杨胖子死也不说的讯息,让连云伟与周易熬了半宿就让后者竹筒倒豆子了。凌晨两点,连云伟从临时设置的审讯室走出来,脸上丝毫不见倦意,倒是守在门口的云盘、黑猫、木虎几个一副困得不行的样子。
“都说了?”
桀骜不驯的黑猫此刻睡眼惺忪,看着十分可爱。可连云伟从木虎那儿得知,这小子与云盘一个德行——最喜欢用刀,也最喜欢见血。从小没有父母,被同村老人抚养,他在外剽悍凶狠,在家却是一个大孝子,十足十的反差萌一个。
晚上在审问周易的时候,黑猫先是二话不说,将周易捆绑在椅子上先在他身上施展完一路拳法,然后再打算用刀子在他身上搞个艺术雕刻什么的。好在被木虎给骂了回去。紧接着云盘又进去如法炮制了一番,周易痛得死去活来,却又并没伤筋动骨。
“说了。”连云伟身上干干净净,手上的胳膊这几天在云盘的草药下也好得七七八八了。
“我艹,为什么我打死他他都不说,你去好好的与他聊天他却又说了呢?”云盘诧异地问。
一旁的黑猫点点头,表示自己是同样的问题。
“你俩个夯货,上去就是一顿爆锤,锤得别人有机会说话不?”连云伟眼睛一瞪就开骂。
他们仨之前并没有商量什么审讯方式与技巧之类,慕容婧也答应让连云伟这边问完之后再安排人过来交接,这又是牵涉到司法管辖权的问题。可连云伟离开了几分钟再回来之后,云盘与黑猫气呼呼地差点将人给揍半死,这的确让他有些头大。
“这种人不打不行。”黑猫不以为然,被身边的木虎看了一眼之后才底下了头。
“我只是给他看了一张照片。”连云伟在沙发上坐下,轻轻摇摇头。
这世间最奇怪的就是人心。
——那千家万户的灯火之中,某位鼻青脸肿的壮汉揩掉血迹,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蹑手蹑脚走到床边吻了吻熟睡的孩子,满眼的慈爱。可孩子大概是不会知道的,她的父亲刚刚结束了街头的砍杀回来,身上沾满了不知道是哪个混混的血。
——另一扇窗里,一脸温柔的男人端着热粥,给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老父亲喂食,失禁的老人弄脏了裤子,这个耐心收拾污秽的男人真是个令人夸赞的孝顺儿子,却也是个令人发指、视人命如草芥的黑帮头目。
这世间难有绝对的好人与坏人。
而周易,在他心中最重要的东西,大概就是那个两岁便没了母亲的女儿,虽然隐姓埋名匿在他乡,称呼另一对夫妻做为父母。可周易却将其视为比生命更为重要的东西。
甲之熊掌乙之砒霜。
而周易说出来的洗钱方式,也让连云伟大跌眼镜。
除了用在百慕大注册的空壳公司与自己其他的公司打官司赔钱来洗钱之外,黄家还有一个更离谱的洗钱方式,就是找银行借贷大笔资金,再用现金偿还,与黄家有生意往来的银行多如牛毛,这样一进一出,来历不明的钱就变得像新买的白衬衫般干干净净。
现在可以移交给慕容婧了,魏英与蒋春他们所整理的证据加上周易的东西,应该可以收网了。
一旁的木虎神色淡然地看着连云伟,黑猫冷漠地站在木虎身后。而云盘则斜靠在门框边,双眼滴溜溜直转。
“木老大,这人,不能交给你,请你理解。”连云伟歉然地向木虎点点头,从桌子上拿起一包拆开的香烟递给木虎一支,在木虎拒绝之后,自己点上一支,深深地吸了一口,差点没将肺给咳出来。
“如果我们一定要呢?”黑猫走到木虎身边,附身拿起香烟也点了一只,可只是夹在手指中间。
“木老大说吧,小朋友哪来那么多废话?”云盘朝前方走了一步,如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刺耳难听。
黑猫侧目看了看云盘,细长的眼睛里毫无感情,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云盘却咧了咧大嘴,丑陋的脸上挂着笑容,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再度朝前走了一步,然后再次说道。
“木老大,你的意思呢?”
“你们找来的人,你们自己做决定吧。”
在沉默了半分钟之后,木虎的手在轮椅上拍了拍,木讷的脸转向了黑猫一边,点点头,再度开口。
“接下来我要在缅因住一段时间,黑猫,你就在这里陪我好了。”
黑猫的神色恢复正常,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
连云伟感激地看了一眼木虎,刚想开口说几句话有所表示,结果木虎又来了一句。
“复仇归复仇,你们俩欠我的钱得还。”
亲热地坐到木虎身边,云盘伸手按在木虎的轮椅上的手。他当然知道木虎带着黑猫过来,实际目的是不放心自己与连云伟的安全而已。如果他真是单纯地想报仇,无需自己坐在轮椅上还带着黑猫过来,只要他开口,自然有拥趸来操刀解决。黑猫不知情,连云伟却也是知情的。
“木老大,你在住多久都行,秃爷说了要给你一栋楼自己住着,想干啥就干啥,你开口就行了。”
“还钱就行,不还钱我会找你麻烦的。”木虎幽幽开口,“这个周易,你们可要看好,最好马上送走,否则,随时会死的。”
……
曼德勒区的一栋外观普通的宅子内,此刻也灯火通明。
过道里站着的年轻人一张娃娃脸上有着极不相衬的冷漠眼睛,身上穿着宽大的衬衣,里面是圆领的黑色短袖T恤。穿过过道下三步台阶,便是巨大的客厅,老人为了让客人不要有什么压迫感,便让年轻人站在过道内,这让年轻人心情紧张,脸色也就不太好。
“丰医生,这老黄的身体状况现在如何?”
身材高大的丰医生今天穿着一套浅灰色的套装,在他对面的沙发上,老人赤脚蜷缩在沙发上,半寸长的短发灰白相间,两人之间的茶几上摆着热气腾腾的咖啡。丰医生神情拘束,他看上去比老人至少高10公分,可他坐在老人面前却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有些手脚无措,脸上那种在黄家的家人面前显示的职业性冷漠现在则是一脸惶恐。
“各方面机能都很好,之前的劳医生给他开的药其实是些并无作用的保健品而已,反而让他老化的肠道出了些小小问题。至于身体本能,这是年纪问题,没办法的。”
丰医生内心十分清楚,眼前的这位面向清癯、温和儒雅的老人其实并非外表这样。但这位老人曾经救过自己一家人——丰医生的父亲是一位毒虫,差点以为欠钱被灭门,是眼前的老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给放掉了。然后自己在老人的资助下,学了很多东西,去过很多地方,见识了很多大多世人一辈子见识不到的东西。
他好奇这老人为什么对黄家老爷子的身体那么好奇,当时电话里就指派他必须顶替掉之前的劳医生的位置,然后就要求他要将老黄的身体调理好。
“那就好。”老人赞许地点点头,纵然已是凌晨两点,他看上去依旧是精神头十足,“他们家的安保,你看了没?说一说你看到的与你估计的,都说一说,别担心说错,你是我的子侄辈,也不用这么拘束。”
丰医生当然不会因为老人说自己是他的子侄辈,就真拿自己当对方的子侄辈了。但他的神情仍旧是放松了一些,仿佛听见老人亲切的话语而感动了一般,将身体朝前方挪了挪。
“我能看到的,除了那位不知深浅的管家之外,明面上总共有六名保镖以及一位女助理。但六名保镖都同时在场,按照四个小时一组,那么庄园内至少有40名左右的保镖在内。当然总数是我推测的。至于外围,至少有三个地方适合埋伏,我第一次进去庄园离开的时候,便有一支狙击步枪指向我们,我能感觉到。只是第二次与昨晚再去的时候,那种感觉就消失了。”
“管家多大年纪?女助理呢?”
“不超过45岁,身高180厘米左右,身材瘦削、高鼻深目,手指上有枪茧,祖上应该有欧罗巴血统。女助理很年轻,原来是一名护士,现在被黄老头从医院挖走了,专职负责照顾黄老头的起居饮食。”
“呵呵,这个老黄头,难道还想留个种子?”
老人哈哈大笑,惊动了走廊里站着的干儿子也忍不住走到台阶处朝里面看了看。
当然开心啊。
人生四大悲——早年丧母、青年丧父、中年丧妻、晚年丧子,这老黄头估计要占全了,有什么事情可以给人以最大打击呢?那就是让他在风光一辈子的时候到老了悲凉凄怆。
“你说的那位管家,我知道,也姓黄,是黄家的另一个养子。”老人收敛了笑容,“心不狠、不过果断,唯独具备的优点就是对老黄忠心耿耿,所以才被老黄留在身边,老谢死了之后才提成管家的。以前啊,帮老黄搭理一些小生意。”
另一个养子?
丰医生半知半解,难道老黄家还有一个养子?或者说有很多养子?不过老人停止了叙述,他便也不会追问。
与己无关的事情,最好不要多问不要好奇。
“你啊,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好好帮这老头子保养好身体,我要他健康地活到他儿子死后,等他儿子死了,他想什么时候死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老人端起茶几上的咖啡凑到嘴边又再度放下,“放心,不需要多长时间,所以你也不需要做好长期做他私人医生的打算。记住,坚持你自己做医生的医德,我不需要你双手沾血,反而需要你按本心行事,好吗?”
“好的,我知道的叔叔。”
“成吧,你去车库,有人等着送你回去。”老人站起来,看着站起来之后比自己高一个头的丰医生,忍不住抬手拍了拍丰医生的背。
叔叔。
其实,自己的实际年纪,比自己的外貌看上去要小十几岁吧。
老人心中苦笑,看着丰医生转身离去的背影,低声开口。
“阿加索。”
“我在呢干爹。”娃娃脸从走廊里出现在台阶上。
“默克多那边什么情况?”
“他应该是追逐着黄家养的那个杀手,叫什么‘画家’那人去了。”阿加索的娃娃脸上满脸讥笑,“‘画家’要去杀赵炳光安排的女杀手,大概是黄凌璞安排的,谁也瞒不过这老狐狸。不过那女杀手身手不错,‘画家’没搞定,现在正在追呢,默克多就在他们后面。”
“让默克多吓走那个杀手就行了。”
阿加索楞了楞,旋即明白过来,便赶紧掏出手机给默克多打电话。
这老黄家不知道现在闹成什么样子了呢,逃跑的周易据说被捉了?
电话接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