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烏雲壓城
人類真正的邪惡，就是毫無人性，是一具沒有感情的軀殼，所以什麽壞事什麽都能想得出來幹得出來。
更糟糕的是，他能用自己的邪惡去煽動別人、影響別人，他能像吸血鬼那樣，把別人都變成與他一樣的人，他可以凝聚邪惡的力量，不管是人還是天使，這就是這些人爭相保護他的原因。
但禿子明白，連雲偉不一樣，他身上的人情味太重，正是他的人情味與同情心讓他無時無刻不飽受煎熬。連雲偉具有破壞性的力量，他內心深處也有憤怒，但他能控製這種憤怒。曾經的刻骨銘心的痛苦讓他明白如何給死者與生者帶來安慰，這世界沒什麽自己可在乎的，在乎的是是活著的這個世界的這些邪惡得有人去清掃，就像清掃掉地上的肮髒物一般。
暫時無法衝出，連雲偉便沉默著從當做掩體的地方一槍一槍的射擊。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隻剩下HK416空洞的聲音、AK短促的聲音，手槍聲、自動步槍聲交織在一起，彈道劃過夜空有些妖冶的美麗。他手中的自動步槍不斷跳動，身形縮到最小的範圍在榕樹下移動著，持槍的姿勢也十分奇特——兩隻手肘幾乎貼到了一起，但卻彈無虛發，每一次扣動扳機，對方一定會有人慘叫、或者永遠也叫不出來了。
不會有警察過來。
也不會有支援。
他帶來的七個人，已經死了四個，剩下的三個有兩個掛彩，隻有看守周易的大山是完好的。
禿子帶來的六個人，死了四個。
所有在戰鬥著的人，都沉默不語，彼此用手勢互相交流，穿插在小巷裏、樓道裏，而對方的人數也在減少，狙擊手被幹掉，兩把重型武器被毀。
要是現在再來一挺機槍，也無濟於事。連雲偉想。
突然，對麵的槍聲停了下來，後方的槍聲也停了下來，似乎有人在下令停止交火。
連雲偉停止射擊，衝著黑貓的方向“噝噝”一聲，黑貓再次像個皮球般彈跳著過來，在連雲偉身旁半跪著據槍警戒。
“你從巷子穿過馬路，25米的距離，我在你身後掩護，大概要多久。”
黑貓想了想，做了一個“九”的手勢。
“九秒有些慢，很可能樓裏還有人。”
突然，在連雲偉對麵的方向有人大喊，用的是英文。
“周易。”
連雲偉抬槍瞄準，掃視一番。
瞄準鏡裏沒看見人影。
緊接著聲音又換了一個方向。
“周易，老板說會照顧好你的女兒。”
連雲偉心中一緊。
不管是黃彥軍安排的也好，還是蒙哥馬利的臨時起意，這都是殺人誅心的話啊。周易最大的隱憂就是女兒的安全，而自己答應周易保護他女兒僅僅還是一個承諾而已，知道的時間太短太過倉促而尚未付諸實施。
黃彥軍肯定是早就知道周易有一個女兒，隻是從來不曾提及，留到最有用的時候才開口的。
“好。”
被大山壓著的周易大吼了一聲，回應著對麵。戴著手銬的手突然解放了，雙手撐地猛地扭動身體。
大山在聽見對麵的呼喊聲時便警惕地用手槍頂住了周易的頭，隻是他心裏仍舊有一絲僥幸，認為周易無法掙開自己的壓製。可隨著周易解開了手銬，臉部貼地朝左側一翻，大山便扣動了扳機，子彈卻貼著周易的右臉打進了地麵，但周易已經脫離了控製，翻身朝上，左臂橫掃**開大山手中的自動步槍，右手抓住大山的手槍朝下一掰再往上拉扯。大山快速地扣動手槍扳機，將彈匣裏的子彈打完便放棄了與周易的爭奪，頭朝後仰再往前衝，狠狠地與周易的額頭撞在一起。
“審訊視頻已經發了出去，周易死不死都是一樣的。”連雲偉在周易動作的時候，在樹後虛張聲勢地大喊一聲，身邊的黑貓早就撲了出去，禿子也閃身進到了大山與周易躲藏的地方。
不要命的周易雙腳在地上纏住大山的雙腿用力一攪，大山站立不穩，撲倒在周易的身上。周易的手在大山腿部摸到了匕首，他伸手去抓，但大山卻鬆開了自動步槍，雙手緊緊勒住周易的上半身，卻被周易的大拇指卡住腰部與大腿連接處狠命一摁，大山痛呼一聲，胳膊一鬆，被周易一把推開，並順手拔出了大山腿部的匕首，割向大山的後頸。
事情發生得太快，禿子離他們還有兩米多遠，他在開槍的一瞬間猶豫了一下。但另一個方向撲來的黑貓卻毫不猶豫地摳動了扳機，子彈打在周易的大腿上，周易後退了兩步，坐在了地上。
周易慘然大笑一聲。
“我這就走。”
抬起手中的匕首，用力刺進自己的喉嚨在迅速拔出，周易的軀體撲倒在地上，無力地撲騰了幾下，帶著氣泡的血液順著貫穿傷從兩側流出。
周易在地上‘噝噝’地吸了幾口氣，身體顫抖著。大山低吼一聲撲了過去，雙手蓋住周易的脖子，徒勞地用手壓著。周易一心求死，下刀的位置恰恰挑斷了氣管，溫熱的鮮血滲過大山的手指縫，沿著兩側流向地下。
“救不了啦。”禿子湊近過去看了一眼，低聲地告訴大山，然後端起槍轉身衝進後方的巷子內。
他也火了。
既然這樣，那麽你們來了也就別想走了。
毫無征兆地，馬路對麵的巷子裏突然再度響起了激烈的槍聲，而連雲偉後麵，禿子衝過去的方向也同樣響起了槍聲。連雲偉能聽出來有斯塔爾TMP衝鋒槍的聲音與科赫UMP衝鋒槍的聲音，還有短促的格拉奇6P35手槍的‘鐺鐺’聲與斯泰爾SPP手槍爆米花一般的聲音，與之前的AK係列的槍聲交匯在一起。
有人在大聲喊叫，“連兄弟，你沒死吧？”
楊胖子。
這枚死胖子怎麽會突然冒出來的？
這不是敘舊感恩的時候，連雲偉大聲地‘嗯’了一聲，端起槍朝著左前方的一處角落連開了槍，換掉彈匣之後，朝著對麵衝了過去。在他身後，黑貓亦步亦趨地緊緊跟隨，小心翼翼地左顧右盼。
“你後麵新來的兄弟我不認識，我打完就撤了，不見麵了。”楊胖子再度大喊一聲，便不再說話。
連雲偉吃了一驚，那麽，後方來的究竟是敵是友？禿子隻有兩個人衝了過去？他趕緊回頭，壓低了身子朝來路衝了回去，黑貓等他與自己擦身而過之後，朝著對麵開了兩槍才轉身跟上。
他記得在離開的時候木虎說過，要無論如何也要保證連雲偉不死。自己問木虎為什麽的時候，木虎說，這樣的人，不該死，他能活下去，便能讓很多人活得更好、更安心一些。
黑貓打小就隻聽木虎的，因為也隻有木虎拿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當人看，給他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木虎對黑貓也從來不假以辭色，該罵就罵，不理人的時候十分恐怖。可是黑貓卻好想有這麽一個父親，而不是那個自己從未見過的、小時候母親提及的那個滿身膿瘡死去的男人，後來母親死的時候，也是那個樣子。
從那時候開始，黑貓便相信木虎，相信木虎所說的一切。
巷子裏黑黢黢的，悄無聲息。槍聲似乎從遙遠的天際邊傳來似的，由剛開始的密集變得短促，禿子不知道衝去了哪裏，地上的屍體仍舊在留著溫熱的鮮血，有一具軀體還在抖動。連雲偉湊近了觀看，發現不是自己的兄弟，便冷漠地補了一槍，然後據槍在巷內小心翼翼地前進。
“默克多，你是來幫我的吧？”
又有人在連雲偉後方的樓道裏大叫，叫聲裏帶著歡快的笑聲。但回應他的卻是一連串射擊的聲音，然後又有人回應道。
“蒙哥，我來幫你收屍啦。”回答的聲音不大，但卻聲音刺耳，尖利陰鷙，貫穿力極強。
槍聲又再次激烈起來。
連雲偉沉默著朝前突進，聽到這些對話，他並沒有變得輕鬆，反而更謹慎起來。
禿子呢？人呢？
他心急如焚。
“大鳥，我在你2點鍾方向，5米。”耳機裏傳來禿子的聲音。
連雲偉如釋重負，轉過頭抬手拍了拍背對著自己、後退著行走的黑貓。
“黑貓，你去將周易的屍體藏起來，快。”
黑貓楞了楞，眨眨眼，突然明白過來，再次像個皮球般彈跳著消失在連雲偉的視線內。
連雲偉端著槍，與禿子靠近。
“你安排好了？”禿子抱著槍，聽著那些不速之客的對射，黑暗之中，鷹眼裏寒光閃閃。
“讓黑貓把屍體藏好，晚點帶走，我們殺出去。”
“對，殺出去，然後給死去的兄弟們報仇。”
禿子一字一頓。
“我陪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