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我不會忘記你們
晨曦過後，陽光城的天空便是雲開霧散。霞光萬丈，天空藍得晶瑩剔透，淩晨的雨水在這個綠色城市上空清洗了一遍，讓這個號稱森林城市到處都是層層疊疊的綠意。行人輕快地行走在翠綠欲滴的樹蔭下，汽車在大馬路上穿梭，陽光照在金光燦燦的圓形屋頂上，花圃裏鮮花盛開，蝴蝶翩翩。街上的街鋪開門營業了，穿著黃色僧衣的合上赤腳從街道上走過，低眉垂首，口中念念有詞。
穿著職業裝的女子走進奶茶店；誰家的孩子打翻了奶瓶，尖利的哭喊聲下有母親的輕聲安慰；公交司機打著哈欠，在眾人的謾罵聲中笑眯眯地啟動了汽車；人力三輪車夫賣力的蹬著車，送孩子去那所漂亮的學校上課。
陽光下的同一個城市另一個區域，地上是黃澄澄的子彈殼，一灘灘的血跡粗糙地打掃了一遍，在水泥地上呈現出暗紅色的陰影。街道上相隔300米有兩台燒得漆黑的汽車殘骸，幾個十來歲的孩子在地上撿著彈殼，還有人衝到汽車殘骸旁邊，指望著能從裏麵翻騰出什麽。
龍灣社區裏的那棟帶院子的四層樓房的二樓，禿子身上散發著濃重的血腥氣，瘦削的臉上神色沉靜，眼睛下方有一道已經幹枯的血跡，碩大的鼻子上也沾著點點血跡。在他的身邊，站著麵無表情的連雲偉，他們的前麵，阿壽被戴著三角巾的阿迪叫了進來，叉開腿站在他們麵前，一副十分吃驚與心痛的模樣。
“我給你一個機會，告訴我，你為什麽要背叛我？”禿子盯著阿壽看了很久，但他從阿壽的臉上看不出半絲愧疚或者說驚慌的表情，便也十分驚訝。
難道是自己看錯了人？
連雲偉抬手，手中的瓦爾特P99裏射出一發子彈，打穿了阿壽的小腿。
門被一腳踢開，幾位一起出戰的兄弟被槍聲嚇了一跳，一窩蜂地擁了進來，然後看見在地上哀嚎的阿壽，互相看了看便又退了出去。
“你給我閉嘴。”連雲偉抬腿踩在阿壽的腹部，俯身盯著神情猙獰的阿壽，“你再說一句騙我的話，我會敲掉你的牙齒、拔掉你的舌頭、打斷你的四肢，再丟到大街上去。我會告訴街道上的某些人你的家庭地址，我會讓你在地獄裏也不得安生。”
說這些話的時候，連雲偉語氣平靜，像是平常與人聊天一樣。
“對不起，禿爺。對不起，對不起。”阿壽是明白人，他看著連雲偉的眼神，就知道眼前這個家夥一定說到做到。而他隻能求禿子放過自己，畢竟自己跟禿子這些年來，知道禿子的性格是外冷內熱。
“雲盤死了，好幾個人都因為你死了，你說對不起，有什麽用呢？”禿子喟然長歎，他恨不得一把將這個家夥的眼珠子挖出來之後再弄死他。
“我隻是貪錢，禿爺，我有家有口要養，家裏幾個孩子。禿爺，你理解我的對吧……，你沒給我們多少錢啊，我要花錢的地方太多了。而且，禿爺啊我隻說了一次，就一次啊。”
“一次難道還不夠？”連雲偉繼續用平靜的語調質問，他才懶得管阿壽是為了什麽原因，雲盤死了，那些兄弟們都死了，正當青春年華、胸有正義的年輕人，為了自己這麽一個不相幹的人，全死了。
槍管頂在阿壽腿上的傷口上，連雲偉用力按了按。
“告訴我，你還知道些什麽，你知道他們的一些什麽？你們何時開始勾搭上的。”禿子輕輕咳嗽，嘴角有血絲溢出，但他迅速用手背抹去，連雲偉也沒回頭看。
在快結束的時候那場肉搏裏，禿子被對方用手肘在心窩一下重擊，差點背過氣去。
……
半小時之後，阿壽被兩為禿子的兄弟拖了下去，而連雲偉看著桌麵上自己的手繪圖發呆。這是阿壽憑記憶畫出來的黃彥軍現在所住莊園的平麵圖，據阿壽所說，他隻去過一次而已。
“我本來想讓雲盤在路上收拾他，如果有半點不對勁，雲盤當時就會殺了他，結果他到沒事，雲盤卻死了。”
禿子長吸一口氣，臉上掠過一絲痛楚。
連雲偉臉上冷峻，一言不發，仍舊仔細地看著平麵圖。
“甭想著打進去了，據抓到的那個家夥說，9點鍾還有20個人過來，而且黃彥軍身邊的人就不少，我們攻不進去的。還有，何況今天淩晨警察一直都沒出現，這證明了什麽？”
“我自己去。”
連雲偉抬頭看著禿子，說話的聲音及其輕微，禿子疑惑地看著他，但連雲偉搖搖頭。
“你說你自己去？”禿子鷹眼眯成一條縫，剛想發怒，連雲偉卻笑起來了。
“你想幹嘛呢？”
連雲偉張張嘴，還沒開口，樓下便傳來一聲驚呼，以及兩聲槍響。
禿子抬手拿起茶幾上的手槍，連雲偉已經拉開門一步跨出門口，在出門的同時，手槍已經上膛，然後從欄杆上跳了下去。等禿子衝到樓梯口，才發現阿壽已經躺在了地上，在阿壽的屍體邊，黑貓推著木虎的輪椅，木虎的手上拿著一支手槍，木訥地抬頭看了二樓過道裏的禿子一眼，又看一眼連雲偉。
“你們下不了手，我來。”木虎將手槍遞給黑貓，自己雙手轉動著輪椅轉身。“雲盤死了，我要那些人，賠命。”
連雲偉也抬頭看了看禿子，他看見禿子的眼睛裏掠過一絲亮光，便也揮揮手示意還圍在屍體邊的幾位兄弟趕緊收拾一下，才大步跟上木虎。
“對不起，木老大，我沒照顧好雲盤。”
“你對不起的是雲盤。”木虎在台階邊停了下來，抬頭看著連雲偉。“他是為你死的，這你要記得。”
“我記得。”連雲偉眼眶發澀，聲音沙啞，淚水湧上。
我當然記得！
我以後會一直記得！
他死的時候，連說遺言的機會都沒。可他想說的想做的，自己都記得！
“你們有什麽打算？我想幫忙。”
一旁的黑貓看了看木虎，又看了看連雲偉，眼神炙熱。
這小子半個多小時在槍林彈雨中像個皮球般蹦來跳去、四處暗襲，但卻毫發無傷。
“周易的屍體我們留了下來，然後傳話出去說他沒死。阿壽手描了一副黃彥軍的老巢的平麵圖，可是我們不知道這裏麵的水分有多少，搞不到真實的平麵圖，我不想兄弟們去送死。所以，我打算自己去，實地勘察一番。”連雲偉坦言相告，毫無隱瞞。
“臨時出現的兩撥隊伍，他們不都是你的朋友麽？”木虎冷冷地問。
連雲偉離他很近，他這才發現，木虎的眼眶紅腫，像是剛剛哭過。
“其中一撥，領頭的就是楊胖子，那天茶攤上見過的那位。另一撥我不知道是誰，但被對方稱呼為‘默克多’，應該是那一撥的領頭人，木老大可知道？”
連雲偉仍舊是毫無保留。
“GSG－9前隊員，聽說已經死了，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呢？我會想辦法去查的。”
“我會幫雲盤報仇的。”
黑貓看見木虎的雙手放在輪椅上，便趕緊過去將輪椅推上台階，與木虎消失在門廊內。
2樓的禿子走下樓梯，雙手交叉在腹部，站在一旁的壁爐邊安靜地看著連雲偉與木虎聊天。連雲偉看見他之後，走到他的身邊，兩人一起朝著客廳走去。
“還不打算動用苦爺他們的資源？”
“如果能動用，不至於需要找我。”
連雲偉低著頭回答，腳尖輕輕碰了碰黑紗的茶幾腳，後院內傳來有人呼痛的聲音，應該是朱醫生正在治療負傷的兄弟，茶幾上的熱水瓶敞開著口，正在朝外冒著騰騰熱氣。那位叫大山的兄弟坐在台階上，地麵的阿壽的屍體被清理了出去，有另外的兩位兄弟正在用抹布拖地，也在小聲地交談。
“他們來自各個地方，都是一群有正義感的軍人。”禿子似乎在解答連雲偉的疑惑，也似乎在自言自語。
“有時候，勇敢不一定是為了保護邊界，也是為了無辜的人。正義也不一定是要殺死敵人，而是為了讓更多無辜的人不受傷害。這才是軍人！”連雲偉點點頭，他明白這些道理，也明白這些人。隻是，自己卻不能讓這些人再跟著自己受傷害。
“他們大多數人的家庭，都被毒品摧毀；還有的人的姐妹被送到全世界各個角落從此渺無音訊，他們對那些人的恨，比我們更加刻骨銘心，我們無法感同身受。所以，你無需有太多內疚。”禿子點點頭，連雲偉的困惑很多，但他自己會想明白就行，“我們也有一個基金，專門為了這些事情而建立，而且，你知道，我們不會為了賺錢而去做違法亂紀的事情，這點，你應該相信。”
“當然。”
兩人的目光對視。
“所以，你不要再這麽自責了，你隻是一根導火索、一個楔子，任何事情有因有果，總得要認來做。有戰爭就一定會死人的，輪到誰就死誰，這個逃不過。但有一點特別重要的就是，有信仰的人、胸懷光明的人，複仇而死的人，死得心安理得。”
禿子抬起手，放在連雲偉的肩膀上，側過頭看著連雲偉。
“我說這些東西很虛無，但比如雲盤，他不會代替任何人去死，如果他覺得值，他又可以隨時去死。你懂我的意思麽？”
“我明白。”
“你需要知會慕容婧嗎？或者蔣春？”
“不需要，不想。”連雲偉搖搖頭。“不是因為怕影響他們，而是，我想自己來。”
“那就好，所以，接下來我們要探討的，是這麽殺進去。這一件事情，除了正義之外，我還有一個理由，就是為了那些為正義死去的兄弟們。成吧？別再想著什麽一個人殺進去之類的事情，我不想你死得窩囊，然後我再去為你報仇，毫無意義。”
“好。”連雲偉不再猶豫，重重點頭。
坐在台階上的大山笑了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如室外的陽光般燦爛。
“我們誰去告訴慶山這件事呢？”禿子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但沒站穩，連雲偉伸出一隻手攙扶住他。
“我去吧，慶山信我。”
連雲偉轉身離去的一瞬間，坐在台階上的大山發現，這個向來外表溫和卻果斷堅毅、在槍林彈雨中從容進出的男人竟然眼眶通紅，表情躊躇。
我記得你們的。
永不會忘記。
《第五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