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夫妻杀手的道理
在经过瞬间遭突袭之后的混乱,剩下的五名枪手冷静下来,再次配合得十分完美,有两名枪手从左右两侧朝连云伟方向包抄,另两名枪手有一位躲在车后,枪口直指灰发男人藏身的废旧轮胎的位置,另一位在身后枪手的掩护下,不断朝着灰发男人接近,最后一名没有参与,只是提着枪藏在射击死角,似乎仍没放弃抓活口的想法,大声喊着让灰发男人投降。
被压制了半分钟的连云伟十分憋屈,枪手彼此之间并无交流,配合也很默契,耳机毫无用处,看来,这一队杀手,应该不止一次合作去灭人满门。
他还不知道楼下女人的死亡。在他左侧的枪手打出的短点射总是在他头部前后转悠,而右侧的枪手偶尔的连发让他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小楼门前,女人的身躯在血泊里颤了颤,之后缓缓朝里移动,没有人去关注她,朝她射击的枪手认为那么枯瘦如柴的身子,应该已经被几发7.62毫米的子弹拦腰截断才是。
女人朝着襁褓爬行,两米的距离似乎用尽了一生的时间,她伸手想去掀开襁褓,但又先缩回手,在脸上抹了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当她认为自己这样子吓不到孩子的时候,才缓缓伸手,将襁褓掀开。
干瘦的手指轻轻盖在孩子的脸上,片刻之后,滑落下来。
孩子不再哭喊。
枪声仍在继续,只是快接近尾声。
……
左侧的枪手高喊,“换弹匣”,射击停了下来,右侧的枪手全自动模式开启,子弹铺天盖地射向连云伟。连云伟在左侧刚停火的间隙,从石头旁伸出左手,稳稳地将两发子弹射进枪手的身体,一枪打在腿上,另一枪打在肩膀上。那位躲起来换弹匣的枪手痛呼一声,但只是将露在掩体以外的一点点身躯朝里面缩了缩,仍旧没有停止换弹匣的动作。
连云伟从石头后蹿了出来,将身体弯成一个很别扭的姿势,几乎是在蹲在奔跑,向左侧跑了几米,躲避子弹的同时视线没离开过左侧的枪手,当看见掩体后面的那支枪刚刚举起,连云伟的手枪再次射出两发子弹,一发子弹穿透了持枪的手臂,另一发子弹将枪手的右额打出一个小洞。
AK47的子弹直追过来,枪手看见了同伴的死亡,便不再用全自动模式,也借助着沿路的地势掩护着自己,一枪一枪地逼着连云伟朝小楼方向跑去。连云伟一边奔跑一边还击,在山坡上时隐时现,像条地狱跑出来的恶魂。
他看见月色映照下的小楼门前一片黑色的**,看见堆积如山的废旧轮胎后面偶尔冒出的枪火。但已经听不见孩子的哭声。
他知道,那一对夫妻肯定有人受了伤,或者已经死亡。还有那个孩子。
这夫妻俩或许都该死,但绝不应该是这种死法,也不应该死在这些人的手上。
奔跑之中,连云伟突然‘啊’了一声,栽倒在地。身后追击的枪手怔了怔,只是加快了奔跑,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射速。但连云伟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小松动的石头,朝着后面抛出去。那名枪手以为拆穿了前面这个家伙装摔的阴谋,迅速朝平整的右侧草坪扑倒,但连云伟从原地站了起来,两发子弹速射,几米远的距离甚至可以听见子弹冲击进肉体的声音。
这边突然停止的枪声让小楼方向的两名枪手都呆了呆,耳机里有人问话,声音清晰,“全部回报。”
“白虫。”
“秃鹫?”
然后有3秒钟的沉默。
冲到小楼的左侧,连云伟的耳机里传出的声音有了怒火,“其他人都死了,速战速决,不要活口。”
他妈的,原来那个未出手的家伙才是老大。
连云伟躲在转角处,他的正前方5米左右是那台残破的皮卡车,两名枪手在皮卡车的车厢后面,互相掩护着前进。右前方7米左右,那台后开上来的汽车亮着车灯,那名带队的枪手躲在汽车旁边的壕沟里。他伸头看看左侧的门廊,门框出口处一小片血液已经渗进地板。
连云伟换掉弹匣,拔出抢来的手枪,突然朝着皮卡冲了过去,在接近皮卡的时候,左侧有一名枪手发现了他,几发子弹从他的头顶穿过,连云伟已经扑倒皮卡的右前胎旁边,将身体蜷成一团停留了半秒,便朝着车头转过去,左手两枪打熄了车灯,右手手枪朝着带队的枪手隐藏的地方开枪,之后迅速接近,还找着机会朝左侧开了两枪。
在他扑倒的一瞬间,夜空的剪影下,他看见左侧的枪手从背囊里套出手雷。连云伟放弃了先干掉头领的想法,身体落地的同时,左手的手枪射出两发子弹,价格那位准备扔出手雷的枪手打翻,但壕沟里的领队手中的枪声响起,一发子弹将连云伟的左边肩膀带走一块肌肉,离他头天晚上的伤痕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左手抓不紧手枪,掉在了地上。
手雷没有爆炸,应该仍是抓住枪手的手里。枪手也没被打死,反而在地上几个翻滚躲在一角,而另一个枪手仍旧用火力压制着灰发男人。
几分钟之前,恐怕谁也没有想到会打成这种局面。
原本以为简单的任务,12个全副武装的专业人士去抓一对亡命天涯的杀手夫妻,这种对比就像是用巨人去跟孩子战斗。谁能料到,有一个变数偷偷地隐藏在身后,而且这个变数是致命的。
杀手领队从藏身处出来了,手里端着一支FN2000,连云伟在躲避的过程中魂飞天外,他看见那个家伙手中的FN2000枪口的角度不对,赶紧疯狂地朝着道路右侧翻滚,将身体扎进道路另一侧的壕沟内。
轮胎后面的灰发男人大概是没有了子弹,突然一支轮胎从里面朝外扔了出来,枪手侧身躲避的时候,后面的杀手领队手中的FN2000发射出一发枪榴弹,他将那个变数吓得躲进了壕沟,便反转枪口,朝着轮胎方向扣动了扳机。
小楼里,婴儿的哭声再次响起。
正在朝小楼狂奔的灰发男人身体飞了起来,在那一瞬,连云伟忍住左臂的麻木感,抠住壕沟边沿跃身而上,第一枪打在杀手领队的身上,朝前扑倒的时候,第二枪打在躲避飞起来的轮胎那一位杀手的后背,落地之后,身体翻滚着冲向杀手领队,再补了三枪,三发子弹只有一发落空,其余两发全部命中。
他妈的跟军队似的,太可怕了。
连云伟没做停留,快速反进对面的壕沟,手枪扳机扣动发出空仓挂机的声音,他扔掉手枪拔出匕首,都没看杀手领队死没死,只是一刀划开了对方的脖子。顺手从对方脖子上扯下枪带,将FN2000拿在手里架在沟沿,对准废旧轮胎方向不断射击。用那只麻木感加重的左手从尸体上找出一个备用弹匣,然后跳出壕沟,据枪前行,在快接近的时候飞速换掉弹匣,仍旧保持着射速,将那位尚未受伤的杀手打成筛子,间或还压制着另一名躲起来的枪手,一直到接近之后,连云伟转过枪口,将两发子弹射进枪手的脑袋。
端枪警戒着冲向灰发男人,那位曾经见过的男人此刻看上去更加丑陋,似乎知道了过来的人已经不是杀手,便用右臂支撑着上半身,缓慢从地上爬起,身上有伤口在朝外渗血。连云伟冲过去之后,枪口指着灰发男人,男人抬起头,狠戾的眼神里一片茫然。
“是你?”
“伤的怎样,把武器丢掉。”连云伟仍旧保持着警戒的姿势。
“没武器了。”灰发男人郭奇摇摇头,双手撑地坐起来再慢慢弯腰站起,一缕头发掉在了前额,他撮起嘴唇,又像泄了气一般地摇摇头。
“我老婆应该受伤了。”
郭奇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同行,没表示感谢的意思,自己也曾经放过他一次,那这次就算报酬了吧。
连云伟看了看一只手扶住腹部的灰发男人,放下手中的枪,伸手去扶住郭奇,他心里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他知道,男人肯定要去见到自己的妻子,才会有回答问题的机会。
这一对夫妻,像在千里赤地的废墟里看到的野草。
当他看见灰发男人抱着躯体渐渐变冷的妻子坐在地板上瑟瑟发抖的时候,连云伟无言安慰,只能抱着枪安静地坐在一旁。襁褓内,孩子偶尔的呜咽声让充斥着血腥味的室内有些人气。
半晌,灰发男人仍旧抱着妻子,抬头看着坐在门口的连云伟,灰色的头发贴在前额,他没再吹它,跟连云伟说,“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你们俩什么时候有的孩子?”
沉浸在巨大悲伤当中的郭奇张了张嘴,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同行问出的第一个问题这么稀奇。
“我们领养的,他的母亲,是妓女,被黄明坤杀了。”想了想,郭奇决定告诉他真相。
“你们为什么不杀了黄明坤?”
“这种人,应该让他在痛苦中慢慢死去,而不是那么快就结束了,还得让他死后身败名裂。”郭奇的声音平淡,言辞间却刻毒阴狠。
连云伟无言以对,他猜想可能那个妓女跟眼前的灰发男人有什么关系,或者跟他怀里已经渐渐冰凉的尸体有什么牵扯。
仿佛看明白了连云伟在想什么,郭奇摇摇头,“那个女人,我只是认识而已,黄明坤不止杀了他一人,在他的私人猎场内,还埋着5、6个女孩的骸骨,他将这种杀戮当做一种乐趣。”
“黄家怎么找上你的,你知道吗?黄彦军安排的?”
连云伟心里别扭,眼前一位靠杀人赚钱活着的杀手在这里讨论别人的杀戮,诉说着别人的丑恶,这种感觉难以言状,只是,他仍旧觉得灰发男人做得很对,哪怕手段残酷,可也得因人而异。
室外渐渐变得黑暗,月亮消失在云层下,开始下起了细细的雨点。
“不知道,但我会知道。你这么来了这里?”郭奇想了想才回答,最后反问连云伟。
“无意之间。”连云伟咧咧嘴,“只是没想到救了你的命,很遗憾,你太太去世了,你有什么打算?”
“复仇吧,然后……。”停顿了好一会儿,郭奇看着旁边的襁褓,孩子似乎感觉到了,停止了呜咽,又开始嚎哭起来。郭奇伸出一只手,缓缓地抚摸着襁褓,那孩子呜咽了几声,便停止了哭泣。
“抱歉,但我还是有几个问题想从你这里得到答案。”连云伟沉默了半晌,他看着眼前表情淡然的灰发男人,心里已经堆满了悲伤、痛苦与刻骨仇恨,那种淡然是想好了结果之后的淡然。
“你问吧,我会将所知道的全部告诉你。”郭奇低头看着怀里的妻子,那两只一大一小的眼睛紧闭,失去了血色的嘴唇微张。他伸手撩起妻子的发梢,手臂更加用力的抱了抱。
从头到尾,郭奇都不打算提及,那天自己的瞄准镜里,曾经出现过眼前这个男人的背影。
……
几十公里以外,黄明坤躺在**已经停止了无息,妻子莎莉蜷缩在角落的沙发中,美丽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目光散乱,像是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病床边,仪器的导管零散地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