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救火扬沸
车窗外的灯光如织、霓虹闪烁。道路两旁，随处可见有年轻的女孩搔首弄姿在对着车里的人摆手、微笑。连云伟一只手将手机拿在耳边，另一只手握着方向盘，眼睛搜寻着那台雷克萨斯。
“你知道开枪的是谁吗？”
“不知道，跟着来泰南的杀手又好几个。”这是云盘的声音，电话里的声音都能画出那张刻板的面孔。
“你那边什么情况？”连云伟又问。
“除了那几个当班的雇佣兵晃来晃去，再毫无动静。”
“有车队进入没？”连云伟似乎不放心，还是重新问了一次云盘。
留在黄彦军跟田桂华所落脚的庄园监视的云盘有些怒气，在手机的另一头停顿了一阵，大概是有点不高兴连云伟的不信任，但还是回复道，“没有，我的位置没看见。”
“收到，辛苦你了。”
连云伟挂掉电话，前方不远处，那台黑色的雷克萨斯不紧不慢地穿梭在车流中，已经驶出了蓬卡大道，转上跟蓬卡大道并行的皮娜尼克大街，开车的保镖将那台雷克萨斯驾驶得十分匀速，像是下班回家目的地十分明确的白领。
这个黄玉坤还真不怕死，竟然才到泰南就如此嚣张?
还是有什么值得嚣张的依仗？
连云伟的四肢似乎在自动驾驶着汽车，脑海里无缘无故地冒出那位站在路边的老妇人的模样，那位高挑的老人身躯像是在暗夜里发光。
她是谁呢？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在深夜出现在这样的区域？
前方的绿灯闪了闪，车流开始变慢，那台雷克萨斯非常守规矩地慢慢在红灯前停下，与连云伟驾驶的本田相隔两个车位。连云伟侧头看了看那台车，拿起放在旁边的手机，按下云盘的号码。
他需要确认云盘的位置，如果教士也在哪附近，那么，死的一定是云盘。
“说。”
云盘的声音十分和善。
……
巴松在原地等候着手下的女孩将所得的钱送了过来，今天生意还不错，巴松被老妇人影响变得极坏的心情也好了一些。他甚至没有问手下的女孩们今天是否又私下里扣下了部分现金，也不去数每一个女孩送来了多少，总之将它们揣进腰包里就会让巴松变得精神起来。何况巴松的管理方式跟这条街上的其他皮条客不一样——他不崇尚暴力管理，更喜欢去告诉姑娘们，如果你们想要获得美好的明天，那就就得有一个糟糕的今天，我不过是来协助跟保护你们而已。当然，巴松也很公道，每次将钱分给姑娘们的时候不会克扣，就算是有需要他也会直接跟姑娘们说清楚，反正也没人忤逆他的思想，毕竟，这条街上还有老大。
可他看见那位老太太走向停在街头的警车的时候，巴松的心情又变得糟糕起来，那只手隐隐作痛，心里头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巴松认为除非是自己给自己来上几拳才能让自己轻松。
警车在老太太靠近的时候，缓缓驶离原地。
老太太今天晚上问的人太多了。
巴松需要去警告她一下，以免造成更大的麻烦。
可麻烦已经来了，那个麻烦还真的巨大庞大。
两个男人从马路左侧巷口的一栋楼里走了出来。一位个子很高，灰色头发，右眼旁边有块伤疤，他穿着蓝色T恤，蓝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除了脸上的两撇小胡子，外表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他的外号就叫‘疤眼’，是这条街明里上的老大。
另一位跟他的同伴一样高，但却肥胖得令人作呕，巨大的肚子在两条大腿之间垂下来，像是从张开的嘴里伸出的大舌头。他的身体和腿不成比例，两条腿粗短弯曲，像是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而严重变形。他的脸浑圆苍白，五官却很精致——黑亮的眼睛，睫毛又黑又长，鼻子瘦削而挺直，嘴吧细长，有着几乎像女人那样饱满丰盈的嘴唇。但他的下巴破坏了那张传统漂亮脸蛋的所有美感，臃肿膨胀的脖子消失在肉里，脖子上的肉从衬衣领子上挤了出来，呈紫红色，像是有一部分内脏掉了出来。
他叫‘比沙’，名字跟人一样的凶恶。每次巴松看到他，就会想想起自己在动物园里看到过的那头老海象，那头巨大动物膨胀的肥肉看上去就像是要暴裂了。这个人远没有那么严重，虽然体型出奇地庞大，可身体却十分轻快，像是滑行一般地行走在马路上。天气十分闷热，巴松的身体上渗着汗珠，‘疤眼’的T恤腋下也有了痕迹，可这个胖男人的脸上十分干爽，灰衬衫跟西裤上没有一滴汗水。他有些秃顶，但不多的头发很黑，贴着头皮修剪得很短。
如果你盯着比沙看上几分钟，你会发现，他的笑容像是固定在脸上的面具，永远连嘴角的幅度都不会移动一丝一毫。
可怕的丑陋和近乎完美的五官、猥琐的笨拙与难以言表的优雅混杂在一起，街上的人都发现自己被这个人吸引住了。可但凡是认识这两人的，在看了一眼之后赶紧移开了目光，像是害怕自己沉沦下去。
巴松跟所有人一样，仅仅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眼神，左脚悄悄朝后退了半步，他突然觉得腰间的钱包沉甸甸的，压得自己走不了路。但他又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捏了捏拳头，抬头看向疤眼跟比沙的方向。相隔几十米外，比沙像是知道巴松的打算，抬起黑亮的眼睛看了看这个方向，巴松的背心发冷，肢体麻木，只能移开目光，对着空气张了张嘴。
比萨跟疤眼一前一后朝着老人走去，疤眼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上堆砌了笑容，但肥胖的比沙脚步比疤眼快上半步，很快接近老人。老人依旧无知无觉地背对着他们俩，拿着照片走向下一个她看起来似乎没打过招呼的女孩。当她看见那名女孩惊恐的眼神以及快速转身离开的时候，老人才转过身，看见了那奇怪的一对。
街对面的巴松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老人的方位，穿越车流的时候，喇叭声震天响。巴松的脑海里有一个自我在不断咒骂自己，但躯体完全不听指挥，就那样冲到疤眼的背后，满脸堆笑，声音颤抖。
“疤眼哥，比沙老大……。”
疤眼缓缓转过头，眼神狠戾阴冷，扫了巴松一眼。巴松身体僵硬，心脏像是停止了跳动。
一辆黑色的雷克萨斯停在了路旁，车窗紧闭。
“那个……，那女人，你还不走，我早就叫你走啦，你这么在这里影响我们做生意？啊？你想死吗？”巴松全身发麻，但突然之间如有神助一般地吐出一连串句子，冲老人破口大骂，一边骂一边还冲比沙挤了挤眼睛假装幽默，冲过去拖起老人的手。
“你还不走这是想干嘛？我们这里不收这么老的女人懂吗？你又老又丑没人看得上你。”
巴松的手用力拉住老人，表情在脸上切换自如——面向老人，他满脸凶相，侧身向比沙，他笑颜如花。他伸出一只手拦在身前，对着比沙点头微笑，“比沙老大，我这就让她离开，这样的女人在我们的地盘容易出问题，我来解决……。”
转过头，巴松对着老人低吼，“还不走。”
众目睽睽之下，比沙精致的五官绽开笑容，他的声音温和醇厚，十分动听，冲着巴松点点头，“你过来。”
巴松推了一把老人，使眼神示意她赶紧离开，回头对着比沙堆上笑脸，“好的好的，比沙老大。”
老人被推得一个趔趄，看着这位皮肤黢黑的皮条客，她认得他，被掌击的右脸还是火辣辣的。她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突然回心转意帮助她，但她依然点点头，明白大概来了让所有人都惧怕的人物。她收起手中的照片，便待转身离开。
“你不能走，我知道你在找什么，我告诉你哦。”比沙的声音动听，言语里的意思更加像沙漠里的泉水，让老人的身体僵住，缓缓回头。
如果真能有女儿的消息，哪怕自己死在这里又何妨？
“快点走啊，没人知道你女儿去哪了，懂吗？”巴松低吼，他脑袋一片迷糊，眼眶发胀，像是有眼泪要流出来。
有一瞬间，巴松觉得自己快要尿出来了，他不想管这个该死的老女人了，不该管。
可他的躯体还是不听指挥，在老人的肩膀上推搡了一把，低吼道，“快走，不走你就走不了啦。”
“巴松？”
疤眼的脚下跟装了滑轮一般滑倒巴松身边，先是轻声呼唤一声，巴松将脸上的笑容堆积，刚想转过头来，头部便被重物狠狠一击，脑袋内‘嗡’地一声，巴松眼前一黑，视线内，所有的景象开始晃动，开始侧倒了下来。接着，某种**流过额头，渗进了眼眶。
“疤眼哥……。”巴松睁了睁鲜血蒙住的眼，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不敢去擦，潜意识里抬手的动作会给自己带来伤害。他笑容仍旧堆积在脸上，看上去有些狰狞。“比沙老大，这老女人……，是我不对……。”
又是狠狠一击，巴松看见手枪的枪柄在眼前无限放大，他的额头发出沉闷的响声，后脑勺跟地面碰撞在一起之后朝上弹了弹。
今天真他妈倒霉。
今天不是很幸运的么？生意不错。
巴松两眼翻了翻，昏迷之前，他看见比沙丰盈的嘴唇露出了残酷的笑意，正在走向那位老人。
无边的黑暗袭来之前，巴松再次看到了那个枪柄，枪柄的另一头，执在疤眼的手里，在巴松的瞳孔里放大。
“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