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芳抚着两个孩子道:“我姐姐命苦,我怎能不保全她的孩子,我现在就和你们去和元帅说,让他今日再停战一日。你们想个万全之策,我明日将文龙从义军之中接走就是。”
郭奕三人起身,陪着刘芳来见岳飞,将情况一一说明。
岳飞看着刘芳,心中不是滋味,却强自忍住,保持自己惯有的严肃。“这样最好不过,就算是将来陆文龙发觉了,你作为他的姨娘,他也不会怪你的。我装一车财物派人送往你的家中,以备你们将来居用,我再写信给韩将军,正好你帮我捎去吧。”
刘光世和韩世忠、张俊三大将经常钩心斗角,猜嫌仇怨极深,等到岳飞升迁上来,感觉他们对自己也有了嫉恨之心。岳飞不愿意让他们把这种心情发展下去,于是写了不少信给他们,却都石沉大海。
但岳飞觉得,还得照样写去。希望借助于对他们的这种尊重,平息他们的嫉妒忿怨。。
刘芳点头道:“好,你写吧。”心下却凄苦异常,眼前昔日的丈夫,已经看不出一丝留恋之意。她眨着眼睛,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郭奕等人看在眼里,明知其故,这种场景,却也无法劝慰。
赵敏知道刘芳已经脱离韩家军,却还愿意为岳飞去捎信,于是劝道:“岳大哥,你想借此表示,绝不愿意有丝毫芥蒂存在于你与诸大将之中,可我看你这个良好的愿望是很难实现的,没准儿他们会认为你故意去向他们夸耀自己的战功,在心里头反而会产生更多更深的怨仇之情。”
岳飞愣了一下,“你们是这样以为的?”
郭奕却心无城府道:“大哥没有私心,存心修好,想写就只管写去,他们怎么想,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
一旁的刘芳道:“张刘两位将军我不知道,以我对韩将军的了解,他还不至于,你只要多写几封信,抑或有了战利品,送给他两车,他便会喜悦非常,应该尽去嫌怨了。”
岳飞点头道:“好,那我听你的。”
于是众人饭后,郭奕和赵敏、岳云、黄纵四人便和刘芳细谈昔日与谢语嫣接触的点点滴滴。刘芳一一记下,念及姐姐的过往言行,忍辱负重,贤良淑德,刘芳几度落泪。
看着假扮逝去的亲人是这般的艰难,陪护的四人竟无法安慰,心情难免抑郁难宣。
日间,陆文龙又来城前叫阵,宋军只是在城头射住阵脚,并不出击。
陆文龙倒也没有来攻城,想是义军并不擅长攻城之举。
刘芳一整天都陪着自己的一双儿女。郭奕心头亦感欣慰亦觉愧疚,心下好生难以平定。
倒是赵敏几番对他安慰安抚。“岳大嫂真有心计,想出这么个主意,真是一箭双雕,让你出头做那个恶人。”
郭奕却道:“也怪不得岳大嫂,我也觉得这样最好,岳大哥昨晚答应我的请求,放弃岳家军夜间去劫义军的大营,没准儿也是有了这种换人的考量,只是太委屈了芳姐姐。等将来咱们再去东平拿银子时,我拿一箱给芳姐送去,让她别再为生计奔波劳苦。”
赵敏道:“我想岳大哥给她送一车财物,也够刘姐姐一两年支用了,你也不用让自己如此煎熬和焦心。”
城中一日,安度美好祥和。
次日一早,陆文龙又来叫阵。
岳家军大开城门,也列出五千人马。
郭奕一马当先来到阵前。
陆文龙见是郭奕带队,不禁咬牙高叫:“你非要与我为敌吗?你父母当年死在宋帝的宣德楼下——”
郭奕心中一痛。“文龙,我和你说过,金人残暴,我到潞安州去投奔你家,自从那时起,郭奕心中再无复仇之念。死太多人了,哥哥心里装不下那样的天下。”
陆文龙挥枪点指喝道:“装不了,你就躲得远远的,何必来这里假发慈悲。”
郭奕不再多言。“文龙,我带你去见我姑姑。”说着纵马向城东奔去。
陆文龙闻言一怔,皱眉大感不解,回想郭奕的言语,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犹豫着还是提马追了上去。
赵敏和岳云也纵马冲出跟在后面。
对面义军头领杨华一见,和一名副将怕陆文龙吃亏,也打马冲了下来。
一行几人陆续赶到城东,只见城下一辆马车孤零零停在那里,旁边站立的女子,正是刘芳。
郭奕冲到近前踅马回头。
路文龙也赶到切近,看到母亲站在车前,立时勒住战马。
刹那时间也停顿,山色也妩媚。
“龙儿!”刘芳叫了一声。看到少年满头白发,各种委屈涌上心头,刘芳顿时泪水冲出眼眶,扑簌簌滚落下来。
陆文龙翻身下马,扑到近前,一个踉跄,再看眼前之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跌跪在地,复又跪爬上前。“娘!”
刘芳身子一震,抱住陆文龙不禁嚎啕大哭。
赶上来的赵敏和岳云踅马回头,各举兵刃大战杨华二人。
那杨华与副将哪里是岳云二人的对手,几个回合,便被二人擒住。
益阳的东城头,汤怀和岳飞抱着岳雷、岳霙站在垛口处探头向下张望。
郭奕对着陆文龙道:“文龙,陪我姑姑离开这里吧,岳元帅会送一车财物给你们居家使用。”
陆文龙将刘芳扶起。忍不住泣道:“你们怎么找到我娘的?”
郭奕道:“让姑姑路上跟你说吧,这里兵凶战危,不是说话的所在。”
“是去九江庐山的岳家庄吗?”
“不是,姑姑是被一个姓施的男人所救,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听姑姑的就是。恕哥哥不能远送。”
郭奕说着从马上布包中取下百两银子放到车上。“你们先到岳阳,与岳大哥派的人会合,坐船顺流而下,先远离洞庭再说。”
“好,我这就和娘走。”陆文龙说着把马拴到车后,扶刘芳上车。
刘芳回首向城头望去,不禁黯然神伤。
郭奕心下愧疚难当,却又不得不忍耐,几度想跪下感谢刘芳的成全之举,却又是万般的不能。只得流泪道:“姑姑,一路顺风,等安顿好了给开封消息,侄儿好去看您。”
“辛苦你了。”
益阳城头,岳霙一脸不解地问:“娘她这是要去往哪里?”
没有人回答。
众人望着刘芳被扶上马车。陆文龙驾车驶离城东,渐行渐远。
岳霙不禁喊叫起来:“娘!”
童声被吹散在浩**的长风里。岳飞伸手拭去眼角的泪水。
城下的郭奕远远听到,一时不能释怀,心头又涌起一阵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