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再次抓住郭奕的手,只觉他的手心依然满是汗水,才知他下此决心是多么的艰难。
倒是郭士安,一脸的踌躇满志,似乎并不怀疑自己孙儿的能力与决心,听到众人异口同声,若是郭奕手刃了金兀术这个金酋,便尊他为盟主,到时顺理成章,王位就是自己孙儿的了。
这也正是郭士安所希望看到的。他老而弥坚,誓要为孙儿打算宏伟前程。
自打在伪齐为官以来,郭士安便无时无刻不在谋划,原打算扳倒刘豫取而代之,不想金国不再欲立伪皇,是以步步为营,至如今只能起义图之。
但在他的构想当中,杀死金兀术却也是其中重中之重的一环,若无此举,郭奕虽有声望,可是毕竟难成众人之首,如今水到渠成,成败在此一举。
众人为庆祝此事,当晚大排宴席,纷纷攘攘,仿佛诸事可成,用不了多久,几路起义军就可以打到幽燕去了。
席间,有人提议:“攻打开封之时,咱们可以打起岳家军的旗号,都言‘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到时好叫金兵更加闻风丧胆。”
郭士安频频点头,赞许了这个建议。
郭奕勉强就座,只饮了一杯,便推说要和赵敏商议事情,于是借故离开了酒宴之上。
众人以为他要与赵敏亲近,便也未曾在意。
郭奕回到自己的住处,想着明日的行程,从未有过如此的心虚气短,不免闷闷不乐。
赵敏陪坐在他的身边,毕竟郭奕答应了去刺杀金兀术,赵敏心下还是喜不自胜。
偶尔和郭奕说说行程,又出门去为郭奕打理行程之物。
再回来时,只见郭奕闭目养神,也不知是睡下了没有,于是便躺在他的身边,搂着他贴心抚慰。
次日,郭奕早早起身,简单吃过,并不再与众人见面招呼,便牵马出府,和赵敏纵马出了大名城,直奔开封而来。
此时的开封,四门早已解禁,百姓商贾出入无碍。
自打听说岳飞退兵的探报,金兀术便又振作起精神,四处派兵,分别去收复颍昌和郾城,一路去占领郑州与河南府,几乎兵不血刃,陆续将唐邓等州也收入囊中。
自此各地通行正常,郭奕和赵敏当晚很顺利便进入了开封,回到郭家的别院中,在昔日的新房住下。
次日在城中打探,获悉兀术并未亲率兵马出城去收复失地。于是当日夜里,天交二更,二人便穿了夜行衣直奔昔日的皇宫。
金兀术作为越王,每次进驻汴梁,都住在北宋昔日的皇宫之中。
郭奕二人在东皇城进入禁宫,东皇城高约丈二,二人翻入城墙内,进入禁城甬道,禁城中的各个门楼及甬道上,依次点着气死风的宫灯。
这条路是郭士安告诉郭奕的,从这里经过甬道,径取东角门,可以直达皇宫的后院。这里比较偏僻,夜里除了禁军巡逻,很少会有人在这里经过。
二人进入宫中左转右拐,不知如何能找到兀术的所在,只得专拣有光亮的大屋去窥探。虽然之前郭士安给郭奕画过禁宫简单的草图,可郭奕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二人见祟政殿那里有灯光,便悄悄摸了过去。听了半天屋内毫无动静,于是又转到后面的一座三楹小殿,抬头一看,模糊中见匾额上写着睿思殿三个字。
郭奕听爷爷提过,睿思殿又叫内书阁,是当年皇上日常处理公务的地方,金国设立行台省时,大臣们紧急求见兀术时一般都会来这里。
就是不知如今兀术会不会在这里。
二人摸到殿后,透过小窗向里张望,果见有三人坐在里面,似乎正在商量密议着什么。
郭奕功力深厚,听力充沛,侧耳倾听。
只听一人道:“那个岳飞为啥退兵了呢?真是让人莫名其妙。”正是兀术的声音。
只听其中一人回应道:“元帅,自古未有权臣在内,大将能立功于外者,岳飞且不免矣。”
兀术似有所悟,微微点头。“原来如此。难不成是那个秦桧?”
只听那人又道:“如今秦桧为相,他虽是达懒当初放归,都元帅其实也可利用一二。”
赵敏心下不禁叹恨,南朝君相自毁长城,令人复何言之,真可谓金牌手书到,胜于十万金拐子。
这时只听另一个人道:“元帅,听下午闻报,达不野今天已经过了颍昌,收复了郾城。元帅可以安心了。”听鼻音是军师哈密蚩在安慰兀术。
兀术却殊无喜色。“颍昌一战,我铁浮屠和拐子马一朝尽失,自海上起兵,皆以此马胜,结果一战全完了,还好岳南蛮的人马退了,不然我已经没有颜面去燕京去见大哥和圣上了。”
郭奕探头向屋内张望,只能看到兀术和另一个人的背影。
这时屋门一响,有人端了果品从一侧角门进入屋内,只听那人道:“舅父,吃点水果吧,劳累了一天,该早早歇息才是。如今岳家军已退,再也没什么让舅父挂心的了。”
郭奕听这女子的声音甚是熟悉,努力寻了角度一看,竟然是师傅托云的女儿阿里扬泰勒。
两年未见,扬泰勒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落落大方,容颜俏丽,酒窝隐现,神态举止说不出来的端庄。
只听兀术道:“叔叔虽然心情转好,这两日反而思虑过度睡不着了。”
一旁的哈密蚩笑道:“扬泰勒,你怎么改叫舅父了呢?”
兀术接道:“是我这样吩咐过的。托云大哥临终前,拉着我的手叮嘱,让我一定要促成扬泰勒与我外甥郭奕的婚事。我当时很是为难,听人家传言,我那大外甥已经有了一个相好,但是托云大哥竟然说,就是让扬泰勒做小,也让我务必促成此事。”
郭奕忽然听到托云师傅的死讯,不禁大恸,忆及当年母亲托孤之后,托云对自己的种种关爱以及教导,不想临死之时还有这样的心愿,不惜让自己心爱的小女下嫁给自己做妾。
郭奕心中一阵难过,又是感动,思潮涌动,不觉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