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进入沙漠地带,郭奕竟见路上有大队人马经过的足迹,不禁心下凛然,难道有武将敢违背朴素的意志,带人追捕自己?如此空旷之地,若是有大队人马围剿,自己倒也难以抵挡。不过何以却追到了自己的前头?难道事先已经有人预料到自己可能会逃走?
心头存着这样的疑虑,二人又行了两日,果见前方大队人马浩浩****在东行,速度之慢,规模之大,显然并不是为了追他而来。
郭奕远远地缀在队伍后面,只跟了一天多,忽见远方尘头大起,遮天蔽日。
郭奕一见不妙,定是沙暴无疑。这种沙漠地带的沙尘甚是恐怖,左右瞧瞧,感觉有些熟悉,知道不远处有大片的石林,于是带着扬泰勒纵马向南狂奔。
“右侧有躲避之地!”他竟然不忍心辽军损兵折将,连呼了数声,他声气充沛,声传数里。
那队辽军倒也听话,如同潮水一般,随同他一起奔向右侧的石林地带,直奔了半个时辰,进入石林之中。
见一座石林上有凹陷之处,郭奕立刻弃了战马,携了扬泰勒,纵身跃了上去。堪堪钻入,沙暴便席卷而至,立时不能视物。
天地发威,势不可当。
郭奕紧紧抱住扬泰勒,自己则背对着沙暴。
这一场沙暴直肆虐了半日,黄昏时分,才渐渐消散而去。
郭奕一直挡在泰勒的身前,满身泥土,成了土人一般。
待到尘埃落定,郭奕抖去身上的沙土,回头张望,但见一望十里沙场,黄昏中,辽兵个个灰头土脸,好多陷在沙土之中不能自拔,车辆粮食之类更是丢弃埋葬无数,好一副苍凉景象。
忽见一人扯出一匹战马,挣扎着向一处高坡艰难行去。
待到站上高处,那人立即大呼:“赶紧寻找自己的手下部众,快!”
那人虽然声音嘶哑,郭奕却立刻看出,正是萧汉。心中似有所悟,难不成这是要东征大金,想到几日前萧燕山的话,不禁叹气,定是那老贼探知到了完颜亮伐宋之举,要西辽军队随后坐收渔翁之利。
郭奕拉着扬泰勒跃下石洞,径向萧汉走去。
萧汉正自大喊大叫,忽见郭奕现身,不禁大吃一惊。“郭大侠,你怎么来到了我的军中,我就知道,监国大人是不会杀你的。”
郭奕苦笑道:“朴素给我喝的泄阳散,要十日方可化尽功力,若要功力恢复,须在七日内服用解药,连服五日。她借了小丸子之手,行此恢复之举,想看看我挣脱枷锁,逃走的样子。说那是我从刑场救她时的样子,她想再看一次。我也只好满足她了。”
郭奕如此胡说,皆因知道朴素尚有一念之仁,但其具体如何,也不得而知,只能内心揣测,借此胡乱调侃,避免面前的尴尬。
萧汉叹气道:“监国她是真爱你的。从叶密立我看到你们两个的举止,我就知道。”
郭奕岔开话题道:“辽国政局未稳,如何就要起兵伐金?”
“监国似乎受到了萧斡里刺和萧燕山的胁迫,据称金主完颜亮有意伐宋,正是我大辽趁虚而入的良机。监国大人肯定是不愿意的,可也无招可想,只得假意答应了。那个萧燕山再次起程,星夜赶往金国属地去了,不过监国大人告诉我说:‘那老贼既然已经离京,你们大军全当练兵,遇有不顺,便即刻回军就是。’我临离去时,还向监国恳求,让她放你一条生路,看来监国大人果然听劝了,主要是她爱你至深,实无杀你之心。你又不像我们,可以拥兵自重,她若是连你都杀了,得寒了多少将士的心呐!”
郭奕忽然想起一事,便向萧汉问询:“萧大哥,你起兵之际,那萧燕山可曾有赠你什么东西吗?”
萧汉道:“有啊。是一本书。”
“是本兵书?”
“郭兄弟怎么知道?”
郭奕笑道:“因为那本书是我的,我来西辽二十年,就是来找他萧燕山,借此寻回那本书。”郭奕说着用眼睛直勾勾盯着萧汉。
萧汉有些尴尬。“郭兄弟,何以见得那是你的书呢?可有什么凭证?”
郭奕道:“是我赠给结拜大哥之书,上面有赠给岳大哥之语,落款是我郭奕。后来岳大哥在书的第二页,写了一首《满江红》词。
郭奕说着,将《满江红》念出: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郭奕字字铿锵,读得气势夺人。
待到念完,萧汉已把那本兵书从怀中取出。道:“看来确是兄弟之物,我已经熟读了一遍,记得八九不离十。这一本就还给郭兄弟吧。”
萧汉说着将兵书递了过来。郭奕接过,顺手翻阅。“多谢萧大哥慷慨,我见你军已经折损失员减粮。不如就此退去吧。1134年的东征,就是前车之鉴,又是何苦。”
“郭兄弟说的是,我连夜就收拾,整顿回军。”
郭奕与之对话,目光却看着兵书,看到自己当年的题字,岳飞的《满江红》词,之后各个章节,以及岳飞的批注心得,密密麻麻。郭奕一时看得竟要落下泪来。
次日,郭奕与萧汉作别,另换了两匹战马,与扬泰勒骑了,继续东行赶路。
郭奕身体强壮,日夜奔波已然有些吃不消,再看扬泰勒,每日里在马上摇摇欲坠。郭奕心有不忍,见她日渐消瘦,就要病了一般,自是心疼不已。
扬泰勒几次催他舍弃自己,自顾离去,郭奕迟迟不忍放弃,怕她孤身一人在沙漠地带有什么闪失意外。
这日出了沙漠,突降大雨,二人无处躲避,只得在一处树下硬挨。
见扬泰勒已然不能支撑,就要倒在泥土里。郭奕只得将她抱在怀里。
扬泰勒借此,在郭奕怀里沉沉睡去。
等到大雨过后,郭奕一直抱着扬泰勒上路。这样两匹马轮流转换,倒也尚可坚持,只是走得更加的慢了。
一路上,郭奕不得不更换马匹,有时对路人巧取豪夺,有时好言以马换马,到后来已经与明抢无异了。
这日,终于进入西夏的境内。扬泰勒再次哀求道:“郭大哥,你自去吧,别管我了,这里似乎已经是西夏的边境,我没事的。”
郭奕内心日日煎熬宋金的战事,只得忍痛点头。“好吧,咱们卖一匹马,换些银两。你寻一家客栈好生歇一歇,养好身体再走。哥哥就不与你同行了。”
郭奕说着,将扬泰勒放到另一匹马上,打马疾驰而去。
阿里扬泰勒望着郭奕远去的背影,不禁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