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一路向西南方向,行逾千里,眼见天气冷酷,日甚一日。连日来饥寒交迫,自是艰苦备尝,身体日渐消瘦,再不复往日娇美容颜。
这日午后,突遭大雪,虽不甚冷,却在不知不觉中迷失了路径。慌悚间,更感觉体力不支。
那匹马在风雪中早就没有了往日风采,困顿异常。
勉强行了一个时辰,眼见天色将晚,风雪渐止,反而冷得更加紧切起来。
金花不免气喘吁吁,想找个避风挡雪的窝棚之类歇下脚,却哪里得见。
知道这样的天气,自己在野外很难熬到天明。‘今日怕是要有死无生了。’心里这样胡思乱想,竟慌不择路,拐上了一条小道,至此越走越是雪深路滑,难以为继。
金花转头想折返回到先前的大路上,可那匹马竟自再也拉扯不动。
金花不禁动怒,刚要挥鞭抽打,不想山间一阵劲风吹过,那马竟然腾身,挣脱她的拉扯,调转屁股向来路狂奔而走。
金花惊得疾呼,感觉发生了什么变故,追了几步,一跤跌扑在雪地里。只听身后一声嘶吼,不禁愕然回首。
只见斜坡不远处,一物摇晃身躯。
欲要起身的金花惊得几欲晕去。
自古云生从龙,风生从虎,那吊睛白额锦毛虎死死盯住了金花。
金花虚弱的身体一个踉跄,再度跌跪于地。
那锦毛虎摆尾探头,睛如闪电,山间万物无不敛迹潜藏,连风雪一时也都仿佛止住了肆虐。
金花把眼一闭,自己终究还是难逃这场厄运。
那锦毛虎眼见面前的猎物低头,再不仰视自己,立刻奔腾脚步,呼啸一声,飞身从半空中窜将下来。
那声虎啸,在半空中似起了个霹雳,震得山冈也动。
眼见在劫难逃,金花眼中瞬间涌出泪水,只觉身侧劲风过耳,冷风扑面,身子竟然被扯动,随之翻滚一周,滑到一侧的一棵树旁。
金花身子甫定,不禁睁眼瞧去,眼前没了锦毛虎的身影。自己竟然躲过了那恶畜的一扑。
感觉身侧有脚踏积雪的吱吱声响,金花扭头,这才发现一旁挺立着一名男子,正面对自己,横刀叉腿,稳稳地站在小道之上。
金花本就是仰视的姿态,是以感觉那人神威凛凛,宛如天神一般。
此时那虎已经身处下坡,扭转身形面对持刀男子,再不犹豫,咆哮着奔起虎步,再度扑将上来。
那男子竟然舞了一下朴刀,错身移动脚步,虚晃一刀。
扑至中途的老虎改势斜身侧剪。
那男子脚下一滑。
金花一惊,但见那人搂头的一刀,顺势改为劈腿。
锦毛虎被击了个正着,吃痛啸吼闪身,却不期然,竟闪到金花的一侧。
那虎一见,扭头欲要扑奔金花。
此时的金花,仿佛有了依仗,转身窜起,扑到一棵树后。
那名男子奔腾脚步,腾身而起,一手抓住树干,身子在金花头顶掠过。
锦毛虎被男子踢中头部,顺势闪身,用尾巴狂剪。
那男子落地缩身,就势再次腾身而起,踢了一下树干,纵身扑上虎背,抡起刀背猛击虎头。
那锦毛虎疼痛难当,于是东奔西窜,誓要掀他下来。可那人如同粘在虎背上一般,弄的锦毛虎很快气势便去了一半。无奈奋起身躯,怒吼一声,窜起扑到一颗歪脖树上。
男子纵身离去,稳稳的落到地上。
那锦毛虎喘息稍定,立刻又扑了上来。
这次那男子却一动未动,提刀以静待之。待见锦毛虎腾身近前,朴刀突然爆起,身体前冲一步,矮下身形,身法与手中刀配合得妙到毫巅,凌空闪击出去。
真不是托大,竟有十足的把握。
那虎扑势难改,被刀从前额划到肚腹,鲜血立时涌动喷溅。
那男子侧身而走,身上竟然没有溅到一丁点儿的血迹。
锦毛虎扑到雪地上兀自抽搐,很快就不动了。
金花早看得呆了。女真族中,只有父亲阿骨达有过单身搏虎的经历。
那还是一次陪同辽帝耶律延禧狩猎之时,辽帝让几个部族的头领下场跳舞,以资取乐。当时完颜阿骨打百般不肯。
等到谷神完颜希尹暗中力劝。“不可早日得罪了辽帝,不然妄自丢了小命,得不偿失。”
结果等到阿骨打想要下场跳舞,已经为时已晚,耶律延禧动怒,要阿骨打下场搏虎。
眼见辽帝已经起了杀心。阿骨打无奈,只得硬了头皮拿了钢叉进入虎场。
虽然老虎被打得一身伤损,阿骨打也甚是狼狈,浑身受伤不轻。最后眼见两败俱伤,耶律延禧才叫驯兽师进场,将人虎分离。
阿骨打跪爬出虎场,向耶律延禧叩谢。此举大得辽帝欢心,赏了阿骨打许多东西,自此对阿骨达也放心了许多。
金花正自呆傻间,那名男子上前蹲到她面前,微笑道:“你还好吧?”
金花根本听不明白那人言语,不禁一怔。那人赶紧又用生硬的契丹语对她言道:“你没什么事吧?”
金花这才醒悟过来,不知说什么好,感觉生平未有之喜。
金花对契丹语倒是多有涉猎,每每有商贩逐北交换货物,金花总是跟前跑后,看些热闹,是以懂些契丹言语。
这时仔细近距离看那名男子。但见其浓眉俊目,胸宽体阔,周身打扮浑不似契丹武士。这种人物自己从所未遇,少女情怀不禁显露一丝欣喜。
金花神志完全恢复,一膝半跪谢恩。
那人伸手来扶。“我不是辽人。在下郭敢,南朝宋人。大宋,你知道吗?”
郭敢说着,见金花似懂非懂,不禁哈哈大笑,将此话又重复了一遍,“宋朝人氏,东京汴梁,郭敢,我不是你们契丹人。”
起身的金花,终于明白,再次拱手拜谢深躬一辑,“恩公防护之恩,小女金花粉身难报。“金花听他说不是契丹人,心下更感亲切。“我也不是契丹人,女真族,完颜赛金花。”
金花说的契丹语更显生硬,介绍完自己,不禁流下劫后余生的热泪。
自己独行数日,好似今朝,才见到了可以依靠之人。
郭敢不禁关心地问道:“你一个女子,怎么这种天气单独行路?”
金花被问及心事,立时又涌动起委屈的泪水,一脸的凄切,让人一见犹怜。
郭敢见状笑道:“不怕,”说着竟然在金花肩头轻轻拍了一下,“放心,我与你一样,行过了宿头,一时迷失了方向。”
顿了一下,郭敢又道:“好在我耳朵灵敏,听到你那匹马的嘶鸣,便赶过来与你相会,寻思与你搭个伴也好,还好赶得及时,能救得你性命。今晚看来,咱们要在这荒山野岭露宿一晚了——真是糟糕!”
郭敢说着,一手拉着金花,一手扯住虎尾,迈步而行,竟然毫不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