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敢和金花寻到一处山坳背风的地方停下。
此时大雪初晴,明月显现世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显得异常的清冷。
郭敢快速除去方丈之地的积雪,拾了树枝取出火折生火。
郭敢一边忙碌一边教授金花吐纳之法,以驱侵体之寒气。
金花不识门径,加之二人语言不是很通,以至郭敢禁不住对金花动手动脚,状似轻薄无形,然而金花知道其是好意相授,是以并不介意,很是认真的习练。
郭敢见她聪慧,忽然一通百通,心下甚是欢喜。
见火势渐渐兴旺,郭敢遂提刀割肉,将虎肉在火上烧烤。
金花也凑过来帮忙,插了肉在火上翻转。
等到二人吃得满嘴涂黑,彻底暖和过来,不禁相视而笑,借此不再生分,又亲近了一分。
郭敢将虎皮剥下,然后将火堆移开,虎皮铺在上面,拉了金花,让其坐在虎皮之上,很快就有热气传导上来。
金花见郭敢如此体贴,自是感激,不住微笑。
郭敢并不搭话,又提刀放倒几棵碗口粗细的树木,细枝丢进火中。树干斜搭在山石之上。见火堆儿没了烟气,迅速用长草将窝棚盖住。枯叶扬些,雪块堆在窝棚根部,只留一侧能钻进一人而已。
完成这些,已是月上中天。
金花坐在虎皮之上似睡非睡,虽然下面暖和,可是上身还是比较寒冷,自己虽然困顿异常,可也不好自行倒下,将另一半虎皮盖在自己身上。
郭敢将一切弄好,钻进窝棚一屁股坐到金花身边。
他本是中州汴京人氏,过惯了衣食无忧的日子,哪里受过这般寒苦,要不是身上有些功夫,就是金花,也比他能抗寒苦些。
郭敢挨着金花说话。很快,刚刚忙碌的热气便消散殆尽。
郭敢不禁暗暗叫苦。道:“你我皆已失所,只能彼此照应,在此生受将就一宿了。”郭敢说着,甩开披风将两人包住。
“我也是今日才识得人间这般疾苦,委屈你了。”郭敢说着将金花紧紧抱住。
金花一颗心立时怦怦乱跳。
郭敢定了定神,见金花不语也不动,便顾左右而言他,再次口授吐纳之法,叫金花以御寒气。
郭敢说罢闭目内视,思虑止息,物我两忘,心无旁骛,没有丝毫男女之间的绮念。
金花哪里有他这般定力,不住地借着微弱的月光观看他颜色动静规模。‘这中土人物,果然与塞外之人大不相同,气宇轩昂,英俊得很。’金花不觉间竟看得痴了。
看着看着,毕竟疲惫更甚,金花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很快睡去。
金花醒来的时候,半张虎皮完全盖在她的身上,甚是温暖。郭敢已经不见,左右瞧瞧,自己睡卧之地又换了一个地方,显然又被郭敢移动到昨夜熄灭的火堆热地之上了。
金花起身将头探出窝棚张望。昨日局势的险恶,今天思之犹有余悸。
郭敢见她探头,立刻拿了烤好的虎肉给她。“好冷!”郭敢大呼。“赶紧吃些,就暖和了。”
隔日再听他言语,那声音清朗宏亮。金花不禁又多看了郭敢几眼。这男人此时一脸红润,倒现出一丝温雅气质,毫无历尽风霜的颜色,身材好不魁梧。
金花诚恳道:“大哥哥这么有义气,武功又这么好,如此奋斗顾我,真是太谢谢你了。”
“怎么又说这种话,救孤恤寡本是侠义道该做的事,妹妹,你不必把这种小事挂在心上。”郭敢说着打了个稽首还礼。之后又拉金花坐回到虎皮之上。
郭敢见金花眼珠漆黑,甚是灵动,双颊红晕,已不似昨日那般落魄,精神健旺了许多。不禁又道:“男子汉义所当为,就算是把性命交付了,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话已经有点儿说笑的意味。可看在金花眼中,却是神态生动不已,喜得他说的酣畅淋漓。
郭敢也毕竟年轻,好不容易做了回英雄救美的壮举,自是要大大显摆一番豪情。见金花听得入神动情,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金花寒战了一日,如今睡好,与郭敢吃罢虎肉,相携出山。
不过半个时辰,二人便上了大路。毕竟还是早起,路上不见一个人影儿,不想有意外之喜,竟然陆陆续续捡到金花包裹里掉落的东西,依着脚步寻去,很快就寻到了那匹白马。
郭敢将虎皮搭在马背之上,扶了金花上马。
郭敢牵着缰绳前行,金花再次为郭敢的言谈举止打动,自是感怀不已。
两人走了半日,一边打听,中午时分,终于赶到塞外一处皮毛集散之地,人烟虽不稠密,市肆倒也繁华。
郭敢买了匹马,找了间酒馆用饭,之后两人牵马在市集上乱逛,终于听到有商贩通晓契丹和女真通译言语,郭敢立刻上前说项。
那商贩清瘦面皮,年纪不大,自称是渤海人,汉名李世宇,于汉语、契丹与女真言语都有涉猎,只不过说起三种言语,语气中不免有些怪声怪气。
在听明白郭敢的来意之后,那李世宇便拱手言说愿意出力。
见郭敢掏出一锭银子,李世宇立时满脸是笑,尽显侠义热肠,答应妥妥地帮忙。
郭敢感念其诚,言说马背上还有一张虎皮相送。
那李世宇连连摆手。“左右我也正要去那里换些货物,少侠放心就是,虎皮这么贵重的东西就免了。”
郭敢却执意要送。“我得赶回中土,带着大有不便,一并送与李兄弟吧。李兄弟不必客气,山高水长,后会无期,郭奕就此别过,这个姑娘就拜托李兄弟了,拜托拜托。”
那李世宇不再推辞,连连拱手。
金花见状,大有不舍之意,不想短短一日就要分别,忍不住眼波流动,双膝点地跪拜。“大哥哥的恩义,妹妹杀身难报,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说着竟然有些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郭敢赶紧扶她起身,见金花泪光盈盈,知道她对自己甚有留恋之意,生平第一次帮扶异域女子,自是不能丢了汉家儿女的脸面,好事需做彻。
郭敢于是解释道:“金花妹妹,确实家中母亲有些牵挂,结拜的兄弟们也有急切的要务等着我回去周全,已经耽搁了数日,不能再有延误,不然哥哥怎么也得把你送到部落中去。”
郭敢说着将身上的披风脱下,为金花披上,又道:“你若安好,哥便欣然无忧矣。”
金花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不禁又掉下泪来。
郭敢转身,再次向李世宇抱拳。“李兄弟,拜托了。”
李世宇连忙拱手回道:“少侠,世上人心险诈,路上小心呐。”
“承谢。”郭敢说着,转身去牵马,解开缰绳,将另一条递到金花手中。
耀眼的阳光下,只见郭敢脚下轻捷走动,飞身跃上马背,片尘不起。向金花与李世宇一一拱手,“金花妹妹,保重,李兄弟,再见。”
郭敢说完,转头打马扬长而去。
那李世宇抚着那张虎皮不住地赞叹:“真乃第一等的人才,搏虎顷刻之间,机变如此,当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那李世宇说着细看金花,虽有憔悴,但是仔细端详,倒也有几分姿色,若是将养些时日,说不定是个美人儿。
见李世宇瞧自己的眼神,金花心头一惊。
那李世宇的目光与之前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目光在她身上扫来扫去,不似好人的行径。
金花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去,可郭敢已经打马转弯,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