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兰项本打算在新工地继续从事小炒生意,待她随儿子来到犹江工地,已有嗅觉敏锐的职工家属捷足先登,开设了两家餐馆,她便改行做起了小卖部生意,犹江县没有楚烟销售,而楚人好楚烟,她就命令儿子想方设法弄些楚烟来售卖。
工地还有一家小卖部,是人事劳资部宋部长家属所开,宋家楚烟销售价高于楚省市场价,而李兰英却与楚省市场同价销售,借此带动其它商品销售。
孙正非觉得这样子下去,迟早会与宋家发生生意上的冲突,某次,家中楚烟存货不多,李兰英照旧要儿子去托出差的司机捎带香烟,儿子乘机劝说。
“妈!现在我们家又不缺钱,您这样子抢宋部长家的生意,人家会不高兴的!”
“不缺钱,不缺钱!你家有多少钱呀?各做各的生意,人家高不高兴,关你什么事?你怎么那么傻咧!”
站在公平的角度来看,母亲说得有道理,做得也没错,青草电站有三家小卖部,大家相安无事,也没有谁觉得谁有什么不好。
家庭的那段苦难遭遇,让母亲视财如命,也勤俭到了极致,既然母亲喜欢从劳动中收获金钱气息,作为儿子,有什么理由不满足她老人家的心愿呢?
从此,孙正非会主动帮忙母亲打理小卖部,积极请人捎带楚烟入淦。
犹江江面宽广,水电站设计为混凝土闸坝结构,先构筑一期围堰,进行左岸坝段施工,待左岸坝段具备过水条件,再筑二期围堰,施工右岸坝段。
到了犹江之后,孙正非就全身心投入工作,他总是第一位装料去填筑围堰,然后一直工作到夜里十一点钟左右,天天如此。
正常工作时间为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孙正非坚持加班不是为了加班费,而是谨记周东来的嘱托,起不起得了带头作用他不知道,但他能够铆足劲加油干!
日复一日的高强度重复劳动,令人身心疲倦,好在围堰填筑施工进展迅速,一天一个样。
这天中午,到了吃饭时间,孙正非望着即将合拢的一期围堰,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真是平凡构筑伟大,丰碑出自敬业的重复劳动。
回到家中,母亲已经准备好可口饭菜,孙正非当即狼吞虎咽起来,不一会儿,老熟人李剑到来,请他驾车上县城一趟,接几位外出玩耍的青工回工地上班。
孙正非满口答应,十余分钟后,车辆进入县城,他还是头一次入城,便放缓车速,沿路寻找,不久就看到方铁强使劲向他挥手。
“铁蛋,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方铁强指着供销社百货店,贼兮兮说道:“他们都在里面,这店里有位大美女,你也去饱饱眼福咯!”
美女老子见多了!孙正非懒得去凑这个热闹,催促道:“你叫他们快点,我还要回去运渣。”
“你急个哪样嘛...整个工地就你一个人最积极!”方铁强一把打开主驾位车门,嬉笑道:“你下来嘛!”
看样子,出众是一种罪过。孙正非无奈,只得随大流。
百货店规模不小,商品琳琅满目,几位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年轻人正装模作样地瞧这看那,这人买上一支牙刷,隔了一会,那人又看中一条毛巾。
店里共有四位售货员,在方铁强眼神示意之下,孙正非随意瞅了一眼柜台里那端坐美女,他的眼睛为之一亮,长相清纯高贵,气质优雅大方,难怪这些鸟人会流连忘返!
孙正非在店里慢悠悠地转一圈,那同为司机的陈建良,仍然在低声下气地邀请美女去工地游玩。
“陈建良,你们那工地上会有什么好玩的?我真不想去,你就别劝我了!”美女不为所动,却不厌烦,显得极有修养。
耶!连陈建良的名字都知道,看样子这小子没少来搭讪人家。
孙正非微微一笑,插嘴道:“你又没有去过我们那儿,怎么就能肯定不好玩嘞?”
“虽然我没有去过,但能够想象得到呀!”
“可惜你的想象完全错误!”孙正非笃定说道:“我们那儿上有八大美景,你去了之后,一定会惊掉下巴。”
“我才不相信嘞!如果真有所谓的八大美景,犹江人早就知道了!还用得着你说吗?”
美女名叫肖婻,她打量了一眼胡子哥,这人看上去成熟稳重,说话却不着边际,你是来搞笑的吧!
“我们那里有江山如画、垂柳银滩、还有长龙浮波、星月如诗......你去了之后,若是觉得言过其实,让陈建良开车送你回来不就得了!”
“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骗你又不能当饭吃!”孙正非扔下一句话,转身即走。
不一会儿,陈建良喜笑颜开地打开车门,潇洒体贴地请二位姑娘上车,那群牲口则“哦哦哦”地爬上车厢,喝着西北风,翻斗车厢不能装人,好在这是中午,没人管。
孙正非面带笑意,驾车缓缴款离开县城,与人相处,得让气氛融洽,为避免尴尬,他随意抛出一个话题。
“两位平时看书吗?喜欢看什么类型的书?”
“我喜欢看琼瑶小说,既有诗意,又真切感人。”黄芬是肖婻表姐,她一说到琼瑶,就联想到了爱情,一脸憧憬。
“她的书我看过,曲折起伏的爱情里充满痴情挚意,让人感动。”孙正非点评道。
“就是!特别是情深深雨朦朦里的爱情故事,让人**气回肠。”黄芬欣然道,共同点能迅速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看样子孙正非做到了。
孙正非微微点头,表示认同,他瞅了一眼安静的肖婻,问道:“你喜欢看什么书?”
“武侠小说。”
“武侠小说!”
“怎么啦,不可以呀!很奇怪吗?”
“不奇怪!我有一帘幽梦,你就能七剑下天山。”
肖婻看了一眼孙胡子,说道:“我喜欢武侠小说里的两个角色,一个是智勇双全、有情有义的萧峰,还有那优雅冷静的楚香帅。”
“耶...你怎么把郭靖给抛弃了?”
“我对他没感觉。”肖婻抿嘴一笑,觉得这人说话特有意思。
与天真交流,让人天真,孙正非天马行空地说道:“金庸是以上帝之手构造故事,而古龙则是活在自己的故事,所以我很少看古龙写的书。”
“为什么?”
“他的书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一个人的心性,而我只想做我自己。”
“啧啧啧!你这人不简单,也一定很有趣。”
“错!我这人非常简单,也不会刻意去取悦他人。”
“喂!你叫什么名字?”
“孙正非,江湖人称正哥。”
“那怎么有人叫你孙猴子呢?”黄芬揶揄道,表妹姿色惊人,男生通常会被迷得魂不守舍,而这人却神情自若,谈笑风生,不得不令她另眼相看。
“嘴长在人家的身上,人家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呗!”
孙正非一把方向,驾车拐入电站施工专用道路,上至坡顶,滚滚东逝的犹江呈现眼前,他放慢车速,笑问道:“同志们,这风景怎么样?”
“哇...好美呀!”
“若是到了夕阳西下,山河被镀上一层金色,更美!”普通山野风光,到了孙正非嘴里却生出诗情画意,这让肖婻生出遐想,有了期望。
车到施工局营地,肖婻下车之际,她看了一眼胡子男,欲言又止,孙正非则微微一笑,绝尘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孙正非在料场装料之际,陈建良驾车到来,那肖婻当即下车,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车旁,怒气冲冲道:“孙正非,你给我下来!”
随后下车的黄芬见到这一幕,不禁掩嘴偷笑。
“干嘛?”面对可爱的生气样,孙正非心知人家那火气从何而来,他却装作莫名其妙。
“你下车!”
你让我下车,我就非得下吗?真是好笑!若是下车之后,你大小姐对我拳脚相向,那不就尴尬了!
陈建良见孙正非爱答不理,当即递上一支烟,干笑道:“兄弟,下来抽支烟。”
孙正非这才下车,却无视生气包的存在,肖婻盯着他,气鼓鼓说道:“孙正非,你现在就送我们回去!”
“大小姐!我在工作,建良送你们就是了。”
“我不,我就要你送!是你把我们骗来的!”
“兄弟,帮个忙,你就送送她们吧。”
这时,挖掘机已将渣料装满车,鸣笛示意,孙正非大手一挥,肖婻抢先上车。
车辆在凹凸不平的毛路上沉稳慢行,孙正非将香烟置于窗外,他单手握着方向盘,无视虎视眈眈的母老虎。
这人谎话连篇,害得人家白来一趟,这会却毫无歉意,所有人都对我好,就只有你欺负我!肖婻瞪着那张若无其事的胡子脸,满腹怒气逐渐转化为委屈。
“孙正非,这不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吗?哪来的什么八大美景,你就是个大骗子!”
真是幼稚得可爱,孙正非淡然道:“大小姐!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在家中排行老小,是家人的掌上明珠。”
“你怎么知道?”
“你说是?还是不是!”
“是呀!”肖婻被他带了节奏,说起了家人的种种宠爱,孙正非微笑倾听,偶尔附和,任由人家叽叽喳喳。
围堰之上,车辆升斗卸料,孙正非认真工作,还不忘搭腔,显得对肖婻所说很感兴趣,黄芬则面向窗外,使劲忍住笑意。
突然间,肖婻感觉不对劲,于是,她故作生气道:“孙正非!排行老小怎么啦!掌上明珠又怎么了?你是不是话里有话?在讽刺我蛮横任性!”
黄芬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孙正非则装作没听见,下车去向施工员请假,待他回来,两姐妹已笑作一团。
“孙正非,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要是不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什么问题?”
“你那所谓的八大美景在哪里!”
“哼哼!你自己发现不了美,却无缘无故埋怨人家,你还讲不讲道理?”
“那你说呀...继续编呀!”
“当我们第一眼见到犹江时,风景美不美?称不称得上江山如画?”
“我早就知道你会这样子说,勉为其难地算你一个,那还有呢?”
“你们去了浮桥吧?”
“去了,怎么啦!不就是一座破破烂烂浮桥吗?”
“破烂代表岁月洗礼,当浮桥在大风大雨大浪中随波逐流,我称之为长龙浮波。”
“到了深夜,弯月高挂,繁星点点,微波**漾的江面银光点点,当你独立桥中,就能体会到星月如诗。”孙正非将平时观想娓娓道来。
“当然,你也可以穿着漂亮长裙,与心上人在浮桥中央翩翩起舞,享受长龙摇曳,星月如诗的美好时光。”
太美了!肖婻被孙正非给灌迷糊了,黄芬却噗嗤一笑,说道:”如果有人过桥,见到这幅情景,一定会吓得鬼喊鬼叫,然后就晕倒过去了!”
顿时,三人哈哈大笑,真是一景百味,你美他不美。
“大小姐,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我姓肖,叫肖婻。婻字左边是女字旁,右边是南方的南,你也叫我小婻吧。”这家伙无礼,却有趣,大小姐听得刺耳,肖婻就主动做了自我介绍。
“肖婻,消灾解难,这个名字的谐音好,看来你是观音菩萨转世。”
这家伙真会说话!肖婻开心地向他介绍表姐黄芬,孙正非当即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说黄芬是戌时所生,还真让他给蒙对了,又使得两位美女连连称奇。
“孙正非,你所说的垂柳银滩,是不是浮桥过去不远的那片沙滩?”
“对头。”
“碧水蓝天,垂柳依依,牵着心上人手儿,光着脚丫,漫步银滩之上,多么的浪漫呀!”肖婻学着孙正非的语气,夸张地抒发意境。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嘲笑道:“呸啾!照你这种想法,我能在工地上随便找出八十个景点来。”
“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若心美好,人生处处是风景。”
“孙正非,你是从部队转业到单位的吗?”
“表姐,他这身军装是65式,早就淘汰了,再说他哪有一点儿军人样?”
“是吗?那军人样是什么样子的?”
“正义凛然,杀伐果敢,舍生忘死。”
“那我又是什么样子的呢?”孙正非当即挺直腰杆,满脸刚毅。
“你嘛......”肖婻见状,抿嘴一笑,她瞧了瞧那臭屁样儿,说道:“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反正你不是退伍军人。”
仿佛眨眼功夫,就到了百货店前,孙正非停下车,好奇问道:“肖婻,你说得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应该不是犹江人吧?”
“你猜!”
肖婻狡黠一笑,翩翩而去,到了百货店里,她这才发觉自己没有按时服用药丸,头脑却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