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正非认为谢天明没有病,只是思想钻入牛角尖,不愿意面对现实,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为此,孙正非告诫赵俊峰:谢天明的一切行为都是正常行为方式,我们一定要将他当成正常人看待,以免偏见刺激到他,令他做出偏激行为。
经过孙正非暗中观察,谢天明的情况类似重度自闭症患者,他从不主动与任何人交流,也不喜欢与人交流,他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喜欢独处发呆。
谢天明搬到寝室之后,依旧难得与赵俊峰说上一句话,却与孙正非的交流与日俱增,因为孙正非的话题总能让人产生共鸣,而且他这人非常神秘,居然盘腿打坐代替卧床睡眠,每当谢天明一觉醒来,他已人去床空。
这天夜里,天降雷暴雨,工地突然停电,大家都变成了睁眼瞎,干脆卧床休息。
“天明,哲学是什么?”
“哲学是智慧之学。”谢天明轻声解答。
赵俊峰插话道:“那智慧之学又是什么呢?”
“这么说吧,道德真经就是东方智慧哲学。”谢天明解释道。
孙正非每天必抄一章道德真经,听赵俊峰说他已经坚持许多年了,谢天明很奇怪他这种专一行为。
“道德真经不是东方智慧哲学,而是东方道学,或者东方神灵学。”孙正非睁大眼睛望着漆黑,否定了这一说法,思想者是孤独的,所以,他一直非常孤独。
“你这么说也对,哲学这个词是岛国人翻译过来的,不一定准确,但大概意思差不多。”谢天明心无波澜,淡淡回应。
“文字蕴含意识,这玩意儿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孙正非淡然一笑,见人家半天没搭腔,他便问道:“天明,你学过甲骨文吗?”
“没有专门学习过,但知道一点。”
“若你研究过道神灵哲四字的甲骨文,就会知道明哲保身的哲字格局太小,代表不了东方顶级思想。”
“西方智慧学是理性思维学术,侧重于脑逻辑思维;东方道学是感性思想学说,凭借的是心灵直觉。你觉得我分析得对吗?”
谢天明自顾自地点了点头,说道:“你的悟性很好!若是上学哲学深造,必是个中翘楚!”
孙正非不再纠结哲学与道学的内涵,顺着他的话,云淡风轻地来了一句:“哲学不在于学,在于悟。智慧是学不来的,得用心感悟,激发灵性才行。”
没料到孙正非会有这般觉悟,谢天明不禁大笑起来,那笑声来得突然,显得刺耳,让人疹得慌,赵俊峰以为他被刺激得发病了,惊慌得不知所措。
好在谢天明止住笑,自嘲道:“真是读万卷书,不如品一部经。”
孙正非轻笑道:“一通百通,一悟千悟。”
“好一个一通百通,一悟千悟!”谢天明素来清高,但对于孙正非的妙想,他不得不心悦诚服。
“天明,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的小时候想当一名宇航员,登上月球,遨游太空。”
“那你应该报考航天专业才对,怎么会去学哲学呢?”
“哲学是世界上最难的一门学科,我读高三那年,无意中接触到一个古老的哲学命题,脑壳一冲动,就报考了哲学专业。”
“那又是什么样的哲学命题呢?”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原来是这么个东东,我还以为是什么嘞!”真是吃饱了没事干,居然会有这种问题!赵俊峰不禁嗤之以鼻。
孙正非则轻轻一笑,淡然道:“我乃时空之子,混然天成,从无而来,拥有而去。”
太妙了!赵俊峰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嘲笑那发问之人。谢天明却陷入沉思,琢磨着“时空之子”。
“非哥!你的理想是什么?”赵俊峰发完问,又说道:“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大海,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海军战士,穿着海军衫,戴着海军帽,傲游在碧水蓝天!”
“我的理想是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过小日子。”
“不会吧!这么简单!”
“简单点不好吗?”
“那你平时这么努力,又是为什么呢?”
“兄弟,亲人对我的期盼,我总得放在心上吧!”
孙正非无喜无悲道:“我这一辈子注是要为他人而奋斗,简简单单的理想都成为一种奢望。”
寝室由此进入沉寂,良久,孙正非打破沉默,叫了一声:“天明。”
“嗯?”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而益有余。古今中外的哲学大家大都看透了人性,取法于天,推行人制与法制。”
“是这么回事吗?”
面对发问,谢天明深思片刻,回答道:“是这么回事。”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哲学者应当具有上帝视角,心中无喜无悲,无善无恶,无亲无疏,进而大公无私,一视同仁,遵道而贵德。”
“你觉得你们学哲学的人,是不是要具备这种心态?”
谢天明轻笑道:“这可不是哲人心态,而是圣人心态,哲学大家心态。”
“天明,奉劝你以后别再碰那些西方哲学书籍。”
“怎么呢?”谢天明淡然一笑,读哲是他唯一心理寄托,怎能说不碰就不碰?他的心跳莫名加速,不由竖起耳朵,静候“高见”。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你所学的哲学知识已经够多了,却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证明你已经迷失在自我和知识当中。”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你所学的哲学知识已经够多了,却落到今天这个样子,证明你已迷失在自我之中......”
对于赵俊峰的故意咳嗽,孙正非置若罔闻,他继续说道:“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在于悟道!在于超越自我,体会无我无私的感觉。”
谢天明问道:“你所说的超越自我,是不是弗洛伊德先生三我人格理论中的超我?”
“我所说的就是我的思想,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孙正非很讨厌这种代入式想法,在心灵上,他不愿意受到任何思想约束,谁的都不行!
“天明,我经受过许多常人难以想像的苦难,但我越活越精神,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谢天明苦涩地说:“你是为他人而活着。而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确切地说,苦难与挫折是我历练人生的乐趣,我遨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为他人而活着。”孙正非毫不客气地指出:“而你,沉浸在别人的精神世界里,为自己而活着。”
“非哥,我明白你的好意,可我失去了人生目标,觉得人生毫无意义。”
“兄弟,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没有人可以帮你。心中有光,光亮的大小并不重要。”
我的个妈呀!原来非哥这么会说。赵俊峰一动都不敢动,他屏住呼吸,生怕影响到气氛。
谢天明叹了口气,认同道:“确实是我自己的事情,没有人可以帮到我。”
孙正非笑道:“唐僧师徒西天取经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才取得真经,修成正果,所以说苦难与挫折是人生中的宝贵财富,人生若不品尝苦难挫折,而来正果?”
“天明,我预见你很快就会振作起来,所以你要好好珍惜现在的这份心境。”
这话太有意思了,也好像是这么回事,使得谢天明忍不住嘿嘿一笑。
“天明,你这人非常高傲,但我的心性比你更加高傲。而我俩同病相怜,都被意中人抛弃了。”
谢天明听到这里,心脏莫名绞疼,他紧咬牙关,攥紧拳头,默不作声。
“小赵,你还记得我们在青草电站的新年篝火晚会吗?”
“记得呀!怎么啦?”
“就是那一天,我失恋了,而我的初恋女友是我们工程局副局长的千金大小姐。”
“啊...不会吧!怎么我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嘞?”
“因为老子不想让你们看笑话。”
听他这么一说,赵俊峰嘿嘿贼笑起来。
“天明,你是哲学系专业选手,我是业余哲学爱好者,我们是这世界上最具有智慧的一类人,我们应当无所不能。”
“豪门贵子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家有钱,那我们就去获取滔天财富,用金钱打他的脸!他家有权,那我们就谋取高位,一屁股坐在他的脑袋上!”
“如果他家既有权又有钱,那我们就一手谋取高位,一手获取滔天财富,然后一手用权杖敲打他的脑壳,一手用钞票扇他的嘴脸!”
听到这番说词,赵俊峰热血沸腾,他紧绷全身,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谢天明不由自主地全身颤抖起来,呼吸变得粗重无比,良久,他口气平和道:“非哥,我想练武,能拜你为师吗?”
赵俊峰瞬间联想到他与两人的关系,不禁“噗嗤”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