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羽說:“希望你們以後在鎮上住著,能和鎮裏的居民和平相處。”
“那是當然,我們還敢惹事不成?”
齊祥笑著說:“老黃,咱們肯定是不會惹事,這陸先生不也是擔心嘛,怕你們和這裏的人有啥摩擦。”陸羽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就是這個意思。
“擔心啥?咱是外人,還能欺負他們本地人嘍?他們別欺負咱外來的就行。”黃立看了一眼齊祥,又看了眼陸羽,神色古怪。
“這叫啥話,我看這裏的人都很友好,哪能欺負咱們。”齊祥忙著打圓場。
陸羽沒有說話,他覺得自己和這個黃立,也沒什麽好說的。這人戾氣有點重,對自己又有些敵意,或者說是對敦臨鎮的本地人,都抱著敵意。
過了一會,陸羽說:“那行吧,隻要你們不惹事,大家都能處著,也沒人找你們麻煩。”陸羽也不想和這個黃立太客氣了,他打定主意,隻要這些人敢在鎮上惹事,他肯定要把這些人趕出這裏。
黃立眯著眼睛打量著陸羽,眼神很不客氣。陸羽也瞧了他一眼,似笑似不笑的。
然後陸羽就和齊祥回去了,在路上,陸羽對齊祥說:“你這個老鄉,不怎麽好說話啊。”
“嗬嗬,那老小子有些衝,幾十年都這個脾氣,你也別跟他計較。”
“嗯。”陸羽皺著眉頭,又說:“衝不衝的也沒啥,隻要別惹事,在鎮上待著就待著。”
“我看他不敢惹啥事,陸先生你放心。”
陸羽心想:“隻怕你自己也不放心吧,那家夥很明顯不是什麽安順的主。”
齊祥忽然問道:“陸先生,這裏的人都說你一身好本事,您這身本事都從哪學的呀?”
“我也沒什麽本事,就是沒餓死。”陸羽笑了笑,又說:“老齊,你也別喊我什麽‘先生’,聽著怪別扭的。我們村的人都喊我大羽,你也這麽喊就行。”
“這不好,您是讀書人,是有本事的人,我最敬重的就是您這樣的人物。”
陸羽搖搖頭:“我哪算什麽人物,也是苟延殘喘在這世上的一隻小老百姓。你們以後說不定要在這裏長待,老稱我‘先生’可不大好,我聽著怪不自在的。”
“那行,以後就叫您;‘大羽’。”
“這好,那個‘您’字也得改了。”
陸羽回到家,言籍白問他,和鎮上的人談的怎麽樣。
陸羽搖搖頭說:“不怎麽樣,那夥人不像住在咱村邊的這些人那麽安分,就怕他們以後在鎮上會鬧事。”
“那怎麽辦?要不叫你弟弟一家回村裏住著?”
“我看他們不會肯回來。”並且陸明回來,家裏也沒空的屋子安頓他們,不過陸羽沒說。
就是陸羽不說,言籍白也明白其中的難處,他笑了笑,說道:“羽兄弟,你看現在天災已經沒了,濟善會的人也被你給趕跑了,等過幾天,我們一家還是搬回城裏吧。”
“這不行。”陸羽連忙說道:“今年是比去年年景要好一些,但外麵還是一樣的很亂,你們回去了我不放心。再說,城裏現在也買不到糧食,吃喝都不方便。我看還是要委屈言大哥一段日子,至少也要等到衙門開張了,言大哥你們才能考慮回去的事情。”
言籍白歎了口氣,沒有再說話。
轉眼就到了秋收的季節,陸羽一家又要開始忙碌了。先是下地掰玉米,除了言夫人,其他四個人都下了地,有了過去兩年的經驗,言家人現在也都是下地幹活的好手。
忙了一天,陸羽幾個人提著工具,背著下午掰下的玉米回家,經過村裏土場的時候,看到一群人聚在一起,吵吵鬧鬧的,不知道在做什麽。
陸羽和言籍白都不喜歡看熱鬧,但言溪安姐弟倆就不一樣了,兩人把東西往地上一放,就湊了過去聽熱鬧。言籍白囑咐了一聲,讓他們一會就回去。
陸羽和言籍白回到家後,又等了一會,姐弟倆還沒有回來,他也出門去了紅土場。
還沒靠近人群,陸羽就聽有個女人在叫著:“陸五爺,我家男人死了,又沒人幫我,我怎麽就不能請他們幫忙?”這女人叫李大芬,她家男人也在去年那次龍鱷進村的世故中死掉了,她兒女又還小,家裏的田地卻不少,忙不過來,終於忍不住去請那夥北方人幫忙。
村裏的老人自然是不希望外人摻到本村村民的生產活動當中,陸五爺語重心長的說:“李大芬你還是年輕啊,這群流民,會是什麽好人麽?你這叫引狼入室啊。”
陸羽心想:“外來的人有好有壞,陸五爺也不能將他們一概而論。”
“是不是好人我不管,我隻知道我家地裏的糧食快收不上來了。”
有人說:“那你也可以請咱村的人幫忙啊。”
“請你們?五斤糧食一天,你們肯幫忙?”
“五斤?你做夢吧!”
“就是,五斤糧食誰肯幫你幹一天活……”
李大芬又對陸五爺幾位老者說:“你們看,誰肯幫我?誰肯幫我?我不請他們還能請誰?”看起來,李大芬已經鐵了心,也不覺得自己請外人幫忙是什麽錯誤。
“你這女人說啥呢?怎麽就不能聽人說呢?你明天別再請他們了,讓他們從哪來回哪兒去,不然別怪我們不客氣。”村裏有人開始說了重話,陸羽覺得,如果李大芬家男人還在,這些人肯定不敢這麽凶惡,並且他們也不敢對那群外來人凶惡。
李大芬也不是個好欺負的主,她冷笑了幾聲,叉著腰說:“要趕人家走,你們自己去啊,我可不敢,我是個女人。”
“就你嘴巴厲害,你會說,看你以後怎麽辦。”這群人可能是覺得沒辦法說服李大芬,然後又將目標轉向另外一個女人,另外一個也請了外人幫忙的女人,她叫張貴蘭。
張貴蘭是徐開富的媳婦,她男人是村裏第一個被龍鱷咬死的,陸羽還記得徐開富被咬的四肢不全的淒慘模樣。
張貴蘭膽子小,平時本來就不怎麽說話,她男人死了之後,就更少說話了。
有人對張貴蘭說:“貴蘭啊,你一向都老實,今天咋就糊裏糊塗的跟著李大芬亂來呢?那些外人,是你能招惹的啊?”
張貴蘭低著頭,沒有說話。
又有人說:“貴蘭啊,我跟你家老徐從小一起長大的,你就聽我一句勸,讓那些人走,咱不用他們幫忙,行不?”這些人不願意無依無靠的女人們去請外人幫忙,自己卻又不肯出手幫忙。陸羽覺得他們太沒節操了。
想不到張貴蘭雖然看著柔柔弱弱的,卻並不是真的軟弱,她頭也不抬,說道:“你們誰愛說說去唄,我可管不著。”
一位姓程的老人說:“唉,貴蘭你怎麽和那徐大芬一樣,她是啥樣人,你還不知道嗎?”
“程二爺,你這叫啥話啊?我徐大芬是啥人?我在村裏行的端走的正,你看誰能說我半句閑話?”李大芬明顯的不高興了。
程二爺是程長生那一房的長輩,其實他自己在村裏名聲也不好,和左鄰右舍的關係更是糟糕,村裏沒什麽人待見他。程二爺又說:“你在這胡攪蠻纏什麽呢,誰跟你說話了麽?急赤白臉的瞎吵吵,瞎吵吵個屁,給我滾一邊兒去。”
不過李大芬並不是好欺負的寡婦,她指著程二爺,向著陸五爺和其他幾位老人說:“幾位爺爺伯伯,你們看看,程二爺這叫啥呀,欺負我家沒了男人,隻有孤兒寡母啊。哎呦,我這叫啥命啊,好好的一個男人被畜生咬死了,剩下的孤兒寡母還被自己村裏的人給欺負,這還讓不讓人活啦,還讓不讓人活了啊……”說著,李大芬坐在地上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雙腿亂蹬。
“大芬你別哭了,誰讓咱死了男人呢。”張貴蘭抹著眼淚安慰,似乎還有幾個沒了男人的婦女也在偷偷擦眼淚。
“貴蘭我這心裏苦啊,我很小就沒爹沒娘,一個人把弟弟妹妹拉扯大,好不容易嫁了個老實巴交的男人,誰知道他是個招人恨的短命鬼啊,你說是不是我這命太硬太臭,專克自家人啊……”
陸羽也覺得這李大芬確實挺命苦的,估計正是因為她命苦,從小經曆的磨難養成她那不怕人,不服輸的要強性格,而有這種性格的女人,往往在村裏很難有什麽好人緣。
“別瞎說,啥叫克家裏的人,就是有人想欺負咱。你也不哭了,省的讓人家笑話。”張貴蘭看得也清楚,李大芬哭的雖然傷心,可周圍圍觀的村民也沒幾個同情的,大多數是一副不耐煩的表情,甚至有人滿臉的厭惡。
“都別吵了,你們兩個請外人幫忙,有跟村裏的人商量過麽?這年頭世道這麽亂你們也不是不知道,外麵的人,是能隨便招惹的?”陸五爺又開口了:“我勸你們兩個,還是把人給辭了吧,要不就別在咱村裏呆著,我們村不要招災惹禍的女人。”陸五爺有一會沒說話了,這一開口,就說了狠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