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羽進臥室看了看,又問了幾句陸明感覺如何,然後就和張七爺夫妻倆一起出了去。陸明和阿離都是劫後餘生,小兩口肯定有很多話要說。
後來張夫人去做晚飯,要留陸羽在家吃飯。陸羽沒有拒絕,不過他在吃飯之前回了一趟陽山村。
言籍白他們問陸羽,鎮上那邊發生了什麽。
“外來的那群人作亂,陸明受了點傷。”
“北方來的那群人嗎?”言籍白可能是有點擔心了,擔心村裏的這群外來人。
陸羽點點頭:“是,但現在沒事了,大夥也不用擔心。”他現在覺得,村裏其他人對那群外來流民的擔心,是很有道理的。
陸羽沒有說自己把黃立那夥人怎麽樣了,過程和場麵都太血腥了,他自己都不願意回想。
說了幾句話,陸羽又提著白天準備好的豬肉去了鎮上,陸明大傷過後,需要吃些好的,這能讓他更快的回複。
去了就回,陸羽並沒有在張家吃飯,說第二天再過來看看。
陸羽回家吃了晚飯,剛吃完,齊祥過來了。
陸羽心裏明白,齊祥和黃立他們並不一樣,但想到他們都是從一個地方來的,於是恨屋及烏,不免在心裏對齊祥也有了一絲埋怨。
齊祥也確實覺得很不好意思,他訕訕的問了陸羽一句,他弟弟一家怎麽樣了。
陸羽淡淡的說道:“我弟弟弟妹都受了傷,家裏的糧食也被搶了一些。”
“那個,實在是對不住……”
“嘿,這和你又沒啥關係。”
齊祥歎了口氣,又說:“那啥,我們和黃立他們不一樣,你放心。”
說老實話,陸羽現在很難對齊祥他們完全放心,他覺得如果村裏不是有自己的存在,這群從北方逃生過來的流民,未必就能一直安安分分的。
過了一會,言籍白說了一句:“聽說附近的幾個村子,都有外來人和本地人打架衝突的事情發生。”
“是啊,我也聽說過。”齊祥很難為情的撓了撓頭,說道:“嗬嗬,我們肯定不會,我們都是好人。”
陸羽笑了笑,說道:“我知道你們不會,我也沒說啥。”
齊祥確實很擔心陸羽要把他們這群外來的人趕出村子。陽山村是個好地方,有山有水又有田,還有一尊“大神”坐鎮,沒什麽勢力敢侵擾這裏。這群北方人才安定下來沒幾天,不想再繼續奔波,四處去找營生。
陸羽也沒說什麽狠話,也沒給什麽保證,齊祥他們隻要不生事,陸羽肯定不會拿他們怎麽樣。
第二天陸羽再去鎮上,陸明身體恢複了不少,已經能下地走路了。
想起昨天的遭遇,陸明他們一家還是心有餘悸,陸羽問他們要不要搬去村裏住著。
張家太太和阿離似乎想回去,但張七爺和陸明卻認為,現在鎮上的那群流民幾乎都被殺死了,鎮上應該不會再有什麽危險,他們還是想繼續住在鎮上。並且,陸明覺得村裏現在也不一定有空房子,總不能為了回去住幾天,再蓋新房子吧。
其實陸羽還真有加蓋房子的想法,不過張七爺和陸明不願意回去,也不好勉強。陸羽還是會擔心,心想官府衙門要是重新開張,鎮裏就會安全很多。
陸羽很疑惑,朝廷難道已經沒了嗎?他當然不會對朝廷和官府有什麽好感,但也知道,這世界上不能真的沒有朝廷和官府。
快到挖紅薯時,陽山村又來了一些人。這次不是從外地逃難過來的,都是住在附近城鎮的居民。
來的大多是老人和小孩,他們個個麵黃肌瘦,步履蹣跚,進了村子,就捧著碗,挨家挨戶的乞討。
城鎮裏的居民沒有農田,現在雖然看起來已經沒有災難了,但還是很難買到糧食。他們吃完了存糧,終於開始到鄉下來乞討了。
來討飯的人裏,好些就是住在敦臨鎮上的,陸羽甚至認識其中的幾位。
陽山村前後迎接了二三十名要飯的人,或許是這些饑民看著可憐,也或許是因為從前認識,村民們大多都很慷慨的施舍了不少的糧食。
一位七十幾歲的老婆婆,帶著一對可愛的孫子孫女到陸羽家要飯。老婆婆很老了,走路都不怎麽穩當,顫顫巍巍的領著兩名六七歲的小孩,在陸羽家門口叫著餓。
這祖孫三人看起來是真的很可憐,老人已經幹癟了,雙眼渾濁,乞求陸羽他們施舍一些糧食,救救自己祖孫三人。那兩個小孩本來長得都很可愛,但現在都餓的一臉菜色,雙眼無神,怯生生的躲在老婆婆身後。
其實這祖孫三人根本就不用乞求,言溪安就端來了一大盆沒吃完的米飯,言溪定則背著一小袋糧食,送到了門口。他們三人都餓壞了,接過米飯,老人讓孫子孫女先吃。兩個小家夥猶豫了一下下,然後就用手捧著米飯,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看見這一幕,言溪安難過的眼淚都流了下來,她叫兩名小孩吃慢點,又讓言溪定去端水拿筷子。這時候不是飯點,陸羽家也沒湯沒菜什麽的。
老婆婆不住的向言溪安姐弟倆道謝,然後又笑眯眯的看著孫兒孫女吃飯,一臉慈祥。言溪安問她:“老婆婆,你不餓嗎?怎麽不吃飯?”
老人當然也餓,她等孫子孫女吃飽後,才吃了一點,然後將剩下的米飯裝進了隨身帶來的布袋中。
老人背起言溪定送的一小袋糧食,領著孫子孫女又去了下一家。
言溪安難過了好久,然後又開始迎接下一批饑民……
到了晚上,陸羽發現今天一天,居然送出去了三百多斤糧食。他倒不是舍不得這些糧食,隻是覺得,如果每天都有人來要飯,那家裏再多的糧食也頂不住啊。
吃晚飯的時候,陸羽說:“明天隻怕還會有饑民來要飯。”
“是啊,他們都好可憐哦,都沒飯吃。”言溪安今天見過好多可憐的饑民,到現在心情依舊非常沉重。
言籍白說:“現在沒飯吃的人可是不少啊,咱們也施舍不過來。要是明天還有人來要飯,你們兩個不用給太多。”這也是陸羽的意思。
“我明白的。”言溪安並不傻,隻是心地善良。她放下碗筷,雙手托著下巴,又說:“怎麽辦,他們都沒糧食吃,會不會餓死?”
從兩年前開始,就不斷的有人餓死,這已經不是什麽新鮮事了。隻不過有人餓死,跟看著人餓死,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言籍白說:“現在天氣沒那麽熱,也不是很冷,他們能出來要飯,就不會餓死了,不過想吃多飽就很難。”頓了頓,他又說:“你們看今天最早來的那祖孫三人,他們確實都很可憐,但我相信,他們還存著有糧食,暫時是不會缺吃的。”
“爹,為什麽這麽說?那兩個小朋友都好瘦哦。”
“你們想啊,要是他們真的沒飯吃,還能走路到這裏要飯麽?餓極了的人,是沒力氣走路的,甚至站起來都難。”言籍白歎了口氣,又說:“我也知道,他們已經缺糧了,或許再不要飯,就沒辦法過冬了。”
言溪安很難過,甚至有些想哭,難過的連飯都吃不下去。陸羽也不知道怎麽勸慰,善良和具有同情心,並不是什麽錯誤。
來陽山村乞討要飯的人就更多了,這時候村民們才發現,太富有同情心和慷慨並不是什麽好事。
昨天來乞討的饑民無一不是滿載而歸,但這也不妨礙他們今天繼續來陽山村要飯,甚至還帶著他們其他的同伴一起過來。
今天陽山村的村民們就不像昨天那麽慷慨大方了,對上門乞討的饑民,也難以有什麽再和顏悅色起來,脾氣好的施舍一些剩飯剩菜,脾氣不好的就直接讓他們走開。
陸羽和言家人脾氣都好,雖然知道不能再像昨天那樣不計後果的慷慨施舍,但言溪安還是仍不住來一個施舍一次,對上門要飯的饑民幾乎是有求必應。
好在言籍白夫婦一直在旁邊提醒,所以今天一天,才“僅僅”施舍出去一百多斤糧食。陸羽對這些上門乞討的饑民已經有些麻木了,他們大多數人確實都很可憐,饑飽不定,衣食無著。但陸羽覺得,自己並沒有特別多的糧食能用來救濟他們,這兩天分出去了好幾百斤糧食,已經是盡力了。
接下來每天都有不少饑民進村要飯要糧,許多原本陌生的麵孔,來的多了,都混成了熟麵孔。村民們都有些麻木了,見饑民快到家門口時,就連忙把大門關上,任他們怎麽敲門,就是不去開門。
唯獨陸羽家,言溪安是真正的善良,即使有些饑民天天來,她還是會忍不住從家裏拿出糧食分施舍出去,所以到了下午,陸羽家門口就聚集了一大批的饑民,等著這家的那位漂亮又好心的姑娘,拿出糧食來分給眾人。
陸羽覺得這樣不好,但他肯定不能去說言溪安什麽。最後還是言籍白看不下去了,勸了女兒幾句,讓她不要再見人上門乞討就給。
道理言溪安是明白的,隻是她本性善良,實在難以拒絕那些饑民上門乞討。言溪安對陸羽說,明天她要去安定穀放羊,這樣就能眼不見為淨了。